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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釋曹丕《典論》的“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

2009-06-11 10:22:32吳光興
文學評論 2009年3期

吳光興

內(nèi)容提要曹丕《典論》創(chuàng)為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結合二、三世紀之交漢魏之際好為人物優(yōu)劣辯論的時代風氣來考察,本不足為奇,但專門提出屈、馬二人來作比較,并明確宣示屈優(yōu)馬劣,其問題意識與價值判斷顯得更為鮮明。一方面,如果置于那一歷史時期辭賦文學仍占有強勢與主流地位的特定的文學史背景,則具有將辭賦文學傳統(tǒng)分裂為二并進行價值重估的傾向;另一方面,建安時期文人五言詩蔚然興起,屈優(yōu)馬劣的價值論述,正好可以視為是對這一新的文學思潮的迎接。因此,在中國文學史上辭賦文學向詩歌主導的抒情文學傳統(tǒng)轉(zhuǎn)型的關鍵階段,曹丕所立的這一優(yōu)劣論,未嘗不可以視為中國古典文學核心價值建構的一個風向標。

自從中國文學上“風騷”的正統(tǒng)地位建立起來之后,普通的讀者很難想象,除了《詩經(jīng)》之外,還有誰的權威性可與屈原及《楚辭》相比。但是,在經(jīng)過“經(jīng)典化”成為經(jīng)典之前,處于歷史常態(tài)之中的《楚辭》,它的主要代表作家屈原,曾經(jīng)是一位成就與漢代辭賦的代表作家司馬相如一爭高下、互有勝負的文學人物。這一現(xiàn)象在西漢后期至漢魏之交時期,是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的。本文提出曹丕在其名著《典論》中對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所作的論述來分析研究,這絕不單純是漢末建安時期對于屈原、司馬相如二位作家的評價的問題,更涉及到《楚辭》的接受、漢賦的傳播以及兩漢魏晉時期文學傳統(tǒng)的建立等問題,涉及到中國文學史上以辭賦為主導的文學傳統(tǒng)向詩、賦雙峰并峙統(tǒng)率文學的傳統(tǒng)的轉(zhuǎn)變,涉及到建構時期的中國古典文學的核心價值的問題。藉助于對曹丕“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這一問題的觀察與分析,希望能夠?qū)h魏之際文學觀念的建構以及魏晉南北朝隋唐文學的發(fā)展方向問題作出較為深層次的理解與認識。這一次“優(yōu)劣”辯論,某種意義上與中國文學的正統(tǒng)逐步走向以“唐詩”為最高代表的抒情詩傳統(tǒng),具有觀念導向的特別地位。

一、曹丕“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的提出及其背景

現(xiàn)在可考的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見于曹丕的論述:“或問屈原、相如之賦孰愈。曰:‘優(yōu)游案衍,屈原之尚也,窮侈極妙,相如之長也。然原據(jù)托譬喻,其意周旋,綽有余度矣。長卿、子云,意未能及已。”(《北堂書鈔》卷一○○;《全三國文》卷八)按:《北堂書抄》、洪興祖《楚辭章句》(卷一《離騷》題注引)引此節(jié)論述,題作“魏文帝《典論》”。為了給下文的討論提供一個基礎,這里先將這段文字略作疏通解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層次。首先,設問者曰:“屈原、相如之賦孰愈?”二人的作品通名之日“賦”,值得注意。對于屈原究竟如何認識與稱呼他的作品,或許眾說紛紜,曹丕的論述顯然按照的是《七略》、《漢志》以來的傳統(tǒng),以屈原的作品為“屈原賦”(該題目見《七略》、《漢志》“詩賦略”第一類)。其次,對于屈原、司馬相如作品的優(yōu)劣的設問,回答者的見解又大致可以分為二層意思來理解:一者講屈、馬各有所長,二者提出屈原優(yōu)于司馬相如、揚雄的論斷。再次,回答者在回答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之問時,又捎上揚雄,這也是有趣的。總之,曹丕《典論》的“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所表達的屈原優(yōu)于司馬相如、揚雄的觀點,是一件有關于“賦”的價值論述的判斷。這里先要研究一下該。“優(yōu)劣論”提出的具體時間,以及當時熱衷于優(yōu)劣辯論的一時風氣。

“屈、馬優(yōu)劣論”出自曹丕精心結撰、預備傳世的子書《典論》。《三國志·魏書·文帝紀》注引《魏書》曰:

帝初在東官,疫癘大起,時人彤傷,帝深感嘆,與素所敬者大理王朗書曰:“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lián)P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癘數(shù)起,士人雕落,余獨何人,能全其壽?”故論撰所著《典論》、詩賦,蓋百余篇。

帝“在東宮”,足證《典論》之初撰在曹丕即位之前,即為魏太子時,其成書的關鍵為當年的大“疫癘”。建安二十二年(217)大疫聞名于史,鄴下著名文人徐千、陳琳、應碭、劉楨皆死于該疫,曹丕二十三年《與吳質(zhì)書》因此長嘆:“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何可言邪!”據(jù)前揭《與王朗書》所透露的“著篇籍”以圖不朽的心意,曹丕將生平相關論述編為《典論》一書,直接的刺激來自二十二年的大疫。活生生的人轉(zhuǎn)眼即成異物,唯著書“立言”可以達到不朽。兩漢魏晉時期,著作“子書”被普遍認為是“立言”不朽的最佳方式,曹丕這方面的意識尤其顯著。曹丕論述鄴下諸子的成就,特別屬意與贊嘆徐干撰著《中論》,《典論·論文》曰:“(孔)融等已逝,唯(徐)干著《論》,成一家言。”《與吳質(zhì)書》曰:“(徐干)著《中論》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辭意典雅,足傳于后。此子為不朽矣。”著作一部子書,從此可以不朽,這正可以當作曹丕撰《典論》動機的夫子自道。曹丕《典論》撰于為王儲時,直接的證據(jù)又見卞蘭《贊述太子賦》,日“竊見所作《典論》及諸賦頌”(《全三國文》卷三○)。《典論》成書之后,曹丕在即位之后的魏黃初年間可能續(xù)有潤飾、刪補。為了使《典論》不朽,曹丕去世之后,他的兒子魏明帝還有將該書刊石立碑事總之,以曹丕建安十六年立為王儲,二十五年纂漢建魏朝,《典論》當中的“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所發(fā)表的時機,系于三世紀初葉建安十六至二十五年(211-220)的十年之間,大致不會有大的差錯。

曹丕著《典論》,如上所述,受漢代以來著述子書以圖不朽的學術傳統(tǒng)的影響,而他在《典論》之中熱衷于寫作具有優(yōu)劣品第意義的“優(yōu)劣論”,亦與當時時代風氣方面的因素有關。曹丕生活的漢魏之交的時代,上承東漢國家實施的察舉徵辟選官的制度,品鑒人物已經(jīng)成為濃重的歷史習慣。評論人物的“清議”風氣,至東漢后期尤其昌盛。曹丕撰著《典論》的東漢末期,優(yōu)劣辯論的例子顯然已經(jīng)從評論當世人物以服務于實用的察舉選官升華為一種普遍的思想與辯論的方式,但是,還未上升到玄學的抽象程度。以曹丕特別佩服的孔融為例,孔融有《周武王漢高祖論》、《圣人優(yōu)劣論》、《汝潁優(yōu)劣論》(《全后漢文》卷八三),第一論以為周武王不如漢高祖;第二論文闕,論點不明;第三論以汝南士勝潁川士。當時優(yōu)劣辯論風氣的產(chǎn)物,又如曹丕《周成漢昭論》(或曰“論周成漢昭”),以為漢昭帝未必劣于周成王(兩見于《全三國文》卷八、卷七)。又如曹植《周成漢昭論》、《漢二祖優(yōu)劣論》、(《全三國文》卷一八),丁儀《周成漢昭論》(《全后漢文》卷九四)等等。

結合人物優(yōu)劣辯論的背景來觀察曹丕之創(chuàng)“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可見一方面,一如周武王之于漢高祖、漢高祖之于東漢光武帝、周成王之于漢昭帝,屈原、司馬相如二人的成就與價值必然具有類似性、可比性,因此二者的優(yōu)劣才會有辨析、論辯的空間。另一方面,優(yōu)劣辯論的風氣本來就是從當代人物評論的習俗演變而來的,所以,創(chuàng)為“某某、某某論”或“某某、某某優(yōu)劣論”基本上都有一定現(xiàn)實的時代因素在其中。

綜本節(jié)所述,“優(yōu)劣論”所代表的品評人物,是后漢“清議”的一時風氣使然,所涉及的多數(shù)是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指

標意義的歷史人物。唯其如此,優(yōu)劣辯論的風氣才具有思想相對解放、是非重新辨明的思想史意義。“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可在其歷史環(huán)境中得一初步理解,然而,提出司馬相如與屈原作比較的論題,其中所反映的又是什么樣的問題意識呢?這就涉及到《楚辭》的傳播與漢代辭賦正統(tǒng)的建構等問題。

二屈原、司馬相如比較論的歷史淵源

屈、馬優(yōu)劣論建立的前提是屈、馬比較論。屈原的生卒年雖然眾說紛紜,然其活躍于楚懷王之世(前328-前299)則毫無疑問。而司馬相如則是西漢景帝(前156-前141)至武帝時代(前140-前87)前期的辭賦代表作家,相如的卒年,史籍有明確記載,是漢武帝元狩五年(前117)。二人的年代相差一百五十年左右。顯然,屈原、司馬相如二人的可比性建立的邏輯起點是司馬相如的成就獲得普遍認可之時,大致在漢武帝時代的晚期。仔細推究屈、馬比較論的建立,其所涉及有蘭方面的因素:一者,《楚辭》在西漢一代的廣泛流傳與巨大影響,二者,司馬相如成為西漢文學“崛起的典型”;三者,屈原與司馬相如之間的關系。下面分述。

關于《楚辭》在西漢的傳播與影響。“楚辭”,顧名思義,是楚國的文學。周赧王三十七年(前278)楚國郢都淪陷之后,江淮之間成為楚國后期的政治、文化中心,據(jù)王逸《離騷后敘》:“遂復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傳。”《天問后敘》:“昔屈原所作,凡二十五篇,世相教傳,而莫能說《天問》。”楚人“以相教傳”、“世相教傳”《楚辭》傳播的核心區(qū)域應就是江淮地區(qū)。該地區(qū)可稱為《楚辭》的根據(jù)地。楚國滅亡之后,在舊楚國地區(qū),如上所述,《楚辭》仍是比較盛行的。關于漢朝建立之后《楚辭》在西漢的傳播,大致有如下幾個方面:第一方面,漢代可考的第一位辭賦作者是跟隨漢高祖打天下的“楚人”陸賈,《漢書·藝文志·詩賦略》記載“陸賈賦三篇”。其實,秦末奮起消滅秦朝的主力包括項羽、漢高祖劉邦在內(nèi)都是楚人。楚人寫作辭賦,鑒諸《楚辭》在舊楚國區(qū)域的流傳教習情況,應該是毫不稀奇、可以理解的。第二方面,漢代早期重要的辭賦代表作家賈誼,于漢文帝時代為長沙王傅,失意流落至長沙,哀悼屈原并寫作辭賦,這是中原文人到了舊楚地區(qū)受楚文化影響而寫作辭賦取得重要成就的例子,《史記》卷八四《屈原賈生列傳》以賈誼與屈原并列。第三方面,分封在舊楚國地區(qū)的漢朝諸侯,其門下文人寫作辭賦,掀起一股創(chuàng)作的熱潮,終于將要將辭賦推廣至漢朝的其他地區(qū)、特別是漢王朝所在的中原地區(qū)了。《漢書·地理志》曰:

始楚賢臣屈原被讒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興,商祖王兄子濞于吳,招致天下之娛游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于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并發(fā)。故世傳《楚辭》。

關于楚、漢之際的《楚辭》之學,這里說得極為明白,質(zhì)諸漢史,吳王、梁孝王幕下文士在西漢文帝、景帝之時的活動大致略有先后承接關系;而都于壽春的淮南王幕下文士是相對獨立的另一群體,這三股文壇勢力所代表的都是舊楚地區(qū)辭賦文化的活力與影響。吳地至戰(zhàn)國后期已人楚版圖,壽春是戰(zhàn)國末楚國的政治文化中心,而梁國地理上位于戰(zhàn)國末齊、楚交界的位置,梁孝王時,其所接受的又多有吳楚叛亂前后自吳王幕而來的文士。從中原與舊楚地區(qū)的文學文化關系而言,漢文、景之際三地的辭賦創(chuàng)作活動,頗有一點聲勢相侵、熱潮來逼的景象。第四方面,漢武帝時代《楚辭》的傳播過程當中,漢武帝、淮南王、太史公司馬遷是三個關鍵的人物。《漢書》卷四四《淮南王傳》:“初,(淮南王劉)安入朝,獻所作《內(nèi)篇》,新出,上愛秘之。使為《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漢武帝愛好《楚辭》,因請專精于此的淮南王作《離騷傳》,淮南王所作的《離騷傳》認為《離騷》義兼《國風》、《小雅》,可與日月爭光;淮南王《傳》的主要內(nèi)容被司馬遷采入《史記》的《屈原列傳》,在推廣與表彰《楚辭》的歷史上影響巨大。在這一論述中,屈原的成就被推崇到了極點。淮南王極為熟悉舊楚地區(qū)的辭賦文化,他以《楚辭》與《詩經(jīng)》相比附的論述,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是《楚辭》文化的自白與標榜。第五方面,大略同時,漢賦的高潮在漢武帝、宣帝時代終于來臨,司馬相如成為代表這一高潮巔峰成就的典型。第六方面,對于西漢辭賦創(chuàng)作高潮成就的整理與論述,漢成帝時代開始的劉向《別錄》、劉歆《七略》之作,以及揚雄的相關論述對于東漢以后具有重大影響力。

關于司馬相如成為西漢文學“崛起的典型”。我們從前節(jié)的論述中可見,司馬相如的成就正是在《離騷》、被淮南王、司馬遷相繼推崇到極點的時代產(chǎn)生的。漢武帝是辭賦文學的狂熱愛好者與積極實踐者,他年紀輕輕甫即位,就安車蒲輪徵召前輩辭賦作家枚乘來京師,枚乘不幸死于道中,武帝又詔枚乘子枚皋“待詔”(《漢書》卷五一《枚乘傳》)。武帝讀到《子虛賦》,感嘆不得與作者同時,一聽說司馬相如為此賦,又趕緊召相如來(《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從辭賦文學的成就來看,司馬相如堪稱“圣之時者”,他的成就受到同時代人的普遍認可。·《漢書·枚乘傳》附枚皋傳:“皋賦辭中自言為賦不如相如。”司馬遷準備“藏之名山”(《史記·太史公自序》語)傳諸后代的《史記》為司馬相如立專傳,待遇極高。《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贊語》曰:

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jié)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余采其語可論者著于篇。

在這里,司馬遷評司馬相如的辭賦,“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jié)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推崇可謂至矣。

至于司馬相如究竟建立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典型,古今論者的論斷似乎意見雜出、其實大體一貫。前揭《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贊》從詩教道義的諷諫立場上高度評價相如賦,但是,也不忘指出其表面的“虛辭濫說”。《漢書·藝文志·詩賦略序》的論述,似乎是不同意司馬遷的觀點的,認為包括相如賦在內(nèi)的辭賦作品“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此一觀點若是沿襲自劉向、劉歆,則啟發(fā)了揚雄;若是出自班固,則必是受揚雄觀點的影響。《法言·吾子》:“或曰:‘賦可以諷乎?曰:‘諷乎!”顯然,揚雄認為以辭賦的文體,很難達到,“諷諭”、“諷諫”的目的。揚雄《自序》:“雄以為賦者,將以風之。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競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帝,反縹縹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然而,否定辭賦的政教道義價值,不過是揚雄的兩個“自我”的其中之一,揚雄的文學史貢獻是他作為辭賦作家的成就,作為司馬相如事業(yè)的繼承者,他又將相如代表的辭賦文學繼續(xù)推向前進。基于道義價值、

文體風格兩方面對辭賦文學的矛盾的論述,東漢時代繼續(xù)流傳,除了前揭班固的例子,東漢明帝永平中詔書曰:“司馬相如但有浮華之詞,不周于用。”(班固《典引》引,《文選》卷四八)司馬相如代表的華麗至極的文體風格,近人的論述比較更能從其實質(zhì)上的審美意識著眼,揭發(fā)其奧秘。日本著名漢學家吉川幸次郎在其《中國文學史一瞥》文中認為,司馬相如代表“美文”的出現(xiàn):

美文的中心是稱為“賦”的長篇韻文,即以帝國的首都、帝王的狩獵、祭祀等巨大現(xiàn)象、事件為素材的敘述性文字,全篇充滿著經(jīng)過選擇的華麗詞語所組成的對句。……專門夸示韻律之美的作品有其存在的理由的,便成了文學史的正式開幕。其魅力使得詔敕、書簡等為了說服對方的實用性的文章也以文體相似的美文撰寫,成為在以后延續(xù)數(shù)世紀的美文時代的開始。

近人徐復觀《西漢文學論略》對漢賦形式的兩個系列的論述,其中之一“新體詩的賦”所探討的亦是司馬相如代表的辭賦文學的風格特征。

關于屈原與相如之間的關系。如上所述,在某種意義上,在漢武帝的時代,可以說他們倆是有過一次巔峰相會的。即《離騷》被推崇到了極點,而相如也成為當代辭賦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關于屈、馬二者之間的具體關系,《漢書·藝文志》的論述若是承自《別錄》、《七略》,可以說最初是劉向發(fā)表的觀點:“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其后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云,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在這里所論述的序列中,屈原屬于創(chuàng)始者,繼承者是宋玉等,其流變而有司馬相如等。這一序列又似乎是分成兩截的,屈原與孫卿(荀子)“咸有惻隱古《詩》之義”,而宋玉以下包括司馬相如在內(nèi)“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因此,司馬相如的辭賦與屈原的繼承者宋玉更具有直接的關系。屈原之于司馬相如是有淵源關系的,但是,漢人亦將當代的辭賦創(chuàng)作直接與《詩經(jīng)》所代表的三代之雅頌傳統(tǒng)相聯(lián)系,如《兩都賦·序》曰:“大漢之文章,炳焉與三代同風。”從這一論述角度看,漢代的辭賦文學又顯然具有一定的獨立于《楚辭》之地位。所以,才有揚雄所謂“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法言·吾子》)之類的感嘆。升堂入室的都是漢人,這證明漢人是認識到漢代辭賦所擁有的獨立于《楚辭》的文學空間的。總的來說,漢人一方面將《楚辭》視為辭賦文學的重要淵源,并將屈原作品稱為“賦”,另一方面,又不完全將二者等同視之,這是屈、馬優(yōu)劣比較論出現(xiàn)的一個大的歷史的語境。

倘論“優(yōu)劣論”的淵源。司馬遷《史記·屈原列傳》一方面?zhèn)魇龌茨贤鯇Α峨x騷》的評價,另一方面,《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贊》又評價相如“與《詩》之風諫何異”。是一種各有擅場的觀點。若以前揭《漢志·詩賦略序》關于有無“諷諭之義”所作的比較為例,劉向、劉歆的觀點基于詩教的大義,是右屈原的。揚雄對屈原、司馬相如作直接比較見于兩處,一者,《漢書·揚雄傳贊》“(揚雄)實好古麗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賦奠深于《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于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賦”、“辭”二字可以互文,對《離騷》、相如的評論分別是“深”、“麗”。二者,揚雄《反離騷序》日,“屈原文過相如”,則是明白表示屈原文章超過相如,至于究竟基于何種標準作此論斷,亦不易多作發(fā)揮。如上文所引《法肓·吾子》,揚雄又以為相如之賦“入室”,以之為辭賦之典型。班固似乎是揚相如一些,前揭《兩都賦·序》以漢之辭賦直接比擬三代之雅頌。班固作《離騷序》,從儒家禮教明哲保身等標準出發(fā),對屈原的行事方式有所批評;同時,對《離騷》的文學價值仍給予極高評價:“其文弘博麗雅,為辭賦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華,則象其從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劉向、揚雄,騁極文辭,好而悲之,自謂不能及也。雖非明智之器,可謂妙才者也。…這里也認為宋玉以下的辭賦作者包括司馬相如在內(nèi),“自謂不能及”屈原。這一觀點,大體上繼承并綜合了《七略》及揚雄的論述。比班固同時稍后的王逸撰《楚辭章句》”,集此前的《楚辭》研究之大成。他的《楚辭章句敘》對班固對屈原的批評有所反駁,二百年之后再次呼應漢武帝時代淮南王對屈原的評價。曰:“屈原履忠被譖,憂悲愁思,獨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上以諷諫,下以自慰。……屈原之詞,優(yōu)游婉順,寧以其君不智之故,欲提攜其耳乎!……故智彌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識遠。屈原之詞,誠博遠矣。自終沒以來,名儒博達之士著造詞賦,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竊其華藻,所謂金相玉質(zhì),百世無匹,名垂罔極,永不刊滅者矣。”王逸對屈原的表彰,一則以為《離騷》符合詩人諷諫之義;再則舉例反駁班固的論述,以屈原所作所為符合君臣大節(jié)再則以為屈原才智詞華博遠,千古絕倫。茍如此,當然不是司馬相如所可比擬的。

總的來說,在漢代人的相關論述話語當中,作為漢代辭賦文學的開山祖宗與當代典型的屈原、司馬相如二者,進行比較論述的例子是有的,也具有一些優(yōu)劣品第的因素。但是,同時不容忽視另外一方面,武、宣時代之后,漢人總體上認同司馬相如代表的辭賦文學為文學的正宗,這是兩漢文學史上的一個客觀形勢。正面比較并宣示屈原優(yōu)于司馬相如,如曹丕《典論》之明確完整者實屬僅見。其歷史意義,不容忽視。

三“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疏證

經(jīng)過前節(jié)歷史的“綜合”,現(xiàn)在再回到曹丕的屈、馬優(yōu)劣論本身,以下分三部分對此作一較詳細的疏證,求其較為確切之解釋。

“或問:‘屈原、相如之賦孰愈?”今按:設為問答,是周、秦以下著作的一種論述方式而已,并非確有某人向曹丕提問也。“賦”:是古代文章體裁之一種,但是,在此亦不可過于以后例前,據(jù)曹丕《典論·論文》,文章分為“四科”,“賦”所指斥的應是“詩賦”這一科,“賦”即“辭賦”是“詩賦”科的最大宗。按諸當時的概念,屈原、司馬相如的作品都應包括在“賦”的范圍之內(nèi)。“愈”:《廣雅·釋言》曰:“愈,賢也。”總之,此節(jié)設為問答,提出屈原、司馬相如之賦的優(yōu)劣的問題,作為論述的主題。

“曰:‘優(yōu)游案衍,屈原之尚也,窮侈極妙,相如之長也。”

今按《廣雅·釋詁》“尚,上也。”“尚,主也。”“尚,高也。”“屈原之尚”、“相如之長”,“尚”、“長”同為優(yōu)長之義。“優(yōu)游”“優(yōu)游”一詞,春秋戰(zhàn)國以下,至漢魏之際均非常流行。舉曹丕同時代人的用例看,吳質(zhì)《答魏太子箋》:“伏惟所天,優(yōu)游典籍之場,休息篇章之囿。”(《文選》卷四○)李善注引班固《答賓戲》“婆娑乎藝術之場,休息乎篇籍之囿。”何晏《景福殿賦》:“莫不優(yōu)游以自得,故淡泊而無所思。”(《文選》卷一一)李善注引《毛詩》曰:“優(yōu)哉游哉。”鄭玄曰:“優(yōu)游,自安止也。”總之,“優(yōu)游”與“休息”、“婆娑”、“淡泊”相仿,具有悠閑自然的傾向。“案衍”:“案衍”

與“優(yōu)游”一樣,亦為疊韻連綿詞,漢魏辭賦作品中有使用。《子虛賦》曰:“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迤靡,案衍澶漫。”(《文選》卷七,司屬彪曰:“案衍,窳下也。”《上林賦》:“荊吳鄭衛(wèi)之聲,韶護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文選》卷八)嵇康《琴賦》:“清和條昶,案衍陸離。”(《文選》卷一八)李善注:“案衍,不平貌。……《廣雅》曰:陸離,參差也。”《廣韻》上聲卷三《二十八獼》:“衍:達也。……《字統(tǒng)》云:水朝宗于海,故從水行。…案”同“按”,《廣韻》去聲卷四《十十八翰》:“按,抑也,止也。”“案衍”一詞,地形、音樂都可形容,大意是錯落低洼不高聳、悠長參差不整齊的意思。“案衍”一詞的這種自然雜出之義,與前揭“優(yōu)游”一詞的悠閑自然,正是同義。所謂“窮侈極妙”,即指本文上節(jié)所論相如賦之“虛辭濫說”、“淫”、“浮華”等特質(zhì)而言的,是·種極力修辭鋪張的傾向。曹丕認為,屈原賦之特色“優(yōu)游案衍”,與相如賦之“窮侈極妙”各有所長,也可以說是各臻其極。

“然原據(jù)托譬喻,其意周旋,綽有馀度矣。長卿、子云,意未能及已。”

今按:此句是前述屈、馬比較的申論,進一步申述屈原賦的特質(zhì),并得出相如、揚雄不及屈原、也就是屈原優(yōu)而司馬相如劣的最終結論。“據(jù)托”:《廣雅·釋詁》:“據(jù),引也。”“據(jù),定也。”《廣雅·釋詁》:“侂,寄也。”《疏證》引《方言》:“托,寄也。”“據(jù)托”,即寄托、依托、安定之義。“譬喻”:《廣雅·釋言》:“譬,喻也。”喻同“諭”。《廣雅·釋詁》:“諭,告也。”《疏證》引《詩序》鄭箋,“風化,風刺,皆謂譬喻,不斥言也。”總之,“譬喻”者,取事比方以使人明白,不直言而轉(zhuǎn)以他物曉告之。所謂屈原的“據(jù)托譬喻”,王逸《楚辭章句》當中所有的《離騷前敘》說得最為明白,曰:“《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與王逸同時代的著名文人張衡《四愁詩序》亦曰:“屈原以美人為君子,以珍寶為仁義,以水深雪霧為小人。”(《文選》卷二九)

“意”:《廣雅·釋詁》:“意,志也。”《廣雅·釋言》:“詩、意,志也。”《疏證》據(jù)《詩譜正義》引《春秋說題辭》:“在事為詩,未發(fā)為謀,恬淡為心,思慮為志,詩之為言志也。”總之,“意”即“志”即心中的感受或感情。周旋:《國語》“周旋序順”注“周旋,容止也。”“周旋”是一種外表的動作。《左傳·僖公廿三年》“以與君相周旋”注:“周旋,相追逐也。”總之,“周旋”本為舞姿旋轉(zhuǎn),引申為流轉(zhuǎn)不患。“其意周旋”是指屈原的作品多用譬喻,因而感情、感受豐富流轉(zhuǎn)。“綽”:《說文》:“綽;緩也。”《孟子·公孫丑下》:“豈不綽綽然有余裕哉。”注:“綽,寬也。”《說文》:“余,饒也。”《說交》:“度,法制也。”《禮記·月令》:“度,謂制大小也。”總之,“綽有余度”者,指寬和、有多余的范圍。

“意未能及”之“意”《廣雅一釋言》附:“意,疑也。”《疏證》:“意者,猶言或者,……擬度之辭也。”這里應是把話說得委婉一點所用的謙詞,意思是說大概司馬相如、揚雄比不上屈原吧。

綜上所述,對于屈原、司馬相如孰優(yōu)孰劣的問題,曹丕的回答非常明確:屈原優(yōu)、司馬相如劣。他論述的理由是,盡管相如的作品“窮侈極妙”,用盡了修辭的手段;但是,屈原的作品依托“譬喻”,將內(nèi)在感情表達得流轉(zhuǎn)不息、寬和自如,比之“窮侈極妙”的馬賦,“優(yōu)游案衍”的屈賦的效果是更為高超的,因而也是司馬相如、揚雄所比不上的。對于相如所代表的辭賦文學的特質(zhì)、對于《楚辭》的特質(zhì),曹丕的前人其實都已經(jīng)認識與論述得比較到位了,比如,《七略》、《漢志》論屈原“作賦以風”,《有惻隱古(詩)之義》;揚雄論屈“深”馬“麗”一班固論《離騷》“弘博麗雅”、“從容”;王逸論屈原“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優(yōu)游婉順”,“智彌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識遠。屈原之詞,誠博遠矣”。總之,對屈原與相如所代表的文學的價值的認識,委實具有一個漸進的過程。曹丕此論真正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他在前人論述的基礎之上明確完整地提出了一個“屈優(yōu)馬劣”的論斷,這一論斷的理論與歷史意義,才是最值得我們關注的。

四“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的文學史意義

在進入具體論述之前,首先必須明確,鑒于屈原、司馬相如均是代表巔峰成就的作家,在他們之間所作比較,不能簡單視為是兩個作家評價之間的較量。不如說,這是對兩個文學范式(Paradigm)所進行的軒輊。頗為類似于文學史上的《史記》、《漢書》優(yōu)劣論、及“唐宋詩之爭”等話題。

第一,從建安鄴下文學的小環(huán)境,以及曹丕個人的文學趣味等方面的因素來看,他之提出“屈優(yōu)馬劣”的觀點并不奇怪。文學史上,建安鄴下是個“五言騰踴”(《文心雕龍·明詩》)即文人五言詩大量涌現(xiàn)的時代,這一現(xiàn)象亦與作為當時文壇領袖的曹丕有一定的關系。從曹丕個人的能力與趣味方面看,當時在王位繼承人的位置上與他具有一定的競爭關系的他的弟弟曹植交才富艷,是位籠屈、馬于筆下的文學通才;相比較而言,曹丕的文才稍微偏狹一些,他更為擅長樂府詩的寫作。《文心雕龍才略》曰:“魏文之才,洋洋清綺。……樂府清越。”《詩品》曰:“(魏文帝)所計百許篇,率皆鄙質(zhì)如偶語。惟《西北有浮云》十馀首,殊美贍可玩,始見其工矣。”而與新興俗樂相伴而起的樂府詩即所謂“風詩”,在文學特質(zhì)上自然與多用譬喻、擅長抒情的《楚辭》為近,而稍遠于歌功頌德、鋪張揚厲之漢大賦。所以,從理論與觀念方面看,“屈優(yōu)馬劣”的觀點與曹丕個人及鄴下文學的趣味是契合的。

第二,關于建安時期“五言詩時代”的建設與文學觀念創(chuàng)新的問題。五言詩本是與漢代流行俗樂相伴而起的新的民間歌詩的體式,終漢之世,都是受輕視的,所以,難以進入飽受儒學熏陶的文人精英的筆下。“直到東漢后期,寫作五言詩的文人才稍微有幾個;但他們寫五言詩,也只是偶一為之,不像寫辭賦那樣作為一種專門事業(yè)。”中國文學史上“五言詩的時代”確實是在建安鄴下建設起來的,歷來的論者多歸功于曹氏父子的倡導。《詩品序》曰:“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楨、王粲,為其羽翼。次有攀龍托鳳、自致于屬車者,蓋將百計。彬彬之盛,大備于時矣。”誠然,統(tǒng)治者的趣味、優(yōu)容甚至引導,這是彼時五言詩大量實踐、大批作品產(chǎn)生的一個直接的原因,當然是一個重要方面;但是,“認同”同樣是個大問題,如果沒有觀念上的相應的創(chuàng)新,詩的時代也是不容易繼續(xù)往前進的。這就好比漢人必須將新興的辭賦與三代的歌頌、諷諫的傳統(tǒng)相牽合比附,才能真正理解與接受辭賦文學的合法性、合理性并使之流行。在文人五言詩興起的歷史背景之下,鄴下文壇出現(xiàn)的“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反映了文學觀念創(chuàng)新的趨向。相如是辭賦文學一統(tǒng)文壇的標志性人物,明白宣示屈原優(yōu)于相如,這是對

辭賦文學正統(tǒng)的挑戰(zhàn)與創(chuàng)新。而與相如比較,《楚辭》是更近于“古詩”傳統(tǒng)的,所以,“優(yōu)劣論”某種意義上未嘗不可以視為是“文人詩”的一種理論觀念上的自覺與創(chuàng)新。或許這可能不是立論者曹丕的主觀意圖,但是,不妨礙我們從文學史演變的角度得出此結論。

第三,關于“詩賦聯(lián)姻”與《楚辭》引導五言詩文人化的問題。鑒于建安鄴下時代一方面辭賦居文學正統(tǒng)地位,另一方面五言詩被提升至“文學”的高度,多年前,筆者曾經(jīng)提出過一個“詩賦聯(lián)姻”的論題。現(xiàn)在看來,需要作深化論述。“屈馬優(yōu)劣論”開頭設問曰:“屈原、相如之賦孰愈?”表示這里的比較是在“賦”的范圍內(nèi)作評騭。這提示我們注意,漢末新興的文人五言詩盡管不能輕易稱為文學的“婢女”,在文學殿堂當中的地位起碼還是非常邊緣的。以曹丕著名的《典論·論文》對當代文學成就的論述為例,一則日“雖張(衡)蔡(邕)不過也”,再則日“揚(雄)班(固)儔也”(《文選》卷五二),皆以漢賦的代表作家為參照,主要從辭賦方面著眼。曹植《與楊德祖書》提及鄴下著名文人陳琳夸口辭賦可比相如,以為可笑(《文選》卷四二)。建安文學主要籠罩的仍是辭賦的氣氛,所以,建立“文人詩”的觀念,將與俗樂相伴的五言歌詩提升至文學殿堂,最好能在辭賦的殿堂里開辟一塊可以兼容新式歌詩的空間。而“優(yōu)劣論”將屈、馬作區(qū)隔與比較,正是在某種意義上將“詩賦”或曰“辭賦”的傳統(tǒng)分裂為二,處于優(yōu)先地位的屈原之賦具有更為接近“詩”的特質(zhì),正好有利于接納并輔育新興的五言詩體。漢魏之際“美文學”意義上的文人五言詩觀念的建構,看起來與屈、馬優(yōu)劣論是那么的配合。

《楚辭》如何引導五言詩的文人化,可以引用余冠英先生的論述作證:

鐘嶸《詩品》認為古詩和曹植的詩都“出于國風”,……它們也都受到《楚辭》的影響。除開詞語的沿用不論,《古詩》里那些“失志”之作(如《明月皎夜光》等)就通向《楚辭》,其獨語、嘆喟的情調(diào)近于《九辯》。曹植詩中的《盤石篇》和《游仙》諸作,命意都象《遠游》。其馀憂讒畏譏、牢騷哀怨之作也通向《楚辭》。五言詩從《古詩》到曹植,再進一步到阮籍筆下,文人化的程度加深了,《楚辭》的影響也更加濃重了。阮(籍)詩往往述神話,有奇麗的想象,多用比興,托于鳥。獸草木之名,所以和《楚辭》又有類似的色彩。大致阮籍有所繼承的古人主要是莊周和屈原。鐘嶸說“其源出于小雅”(《詩品》上),或許因為阮詩“志在刺譏”,和《小雅》中某些內(nèi)容近似。漢劉安曾說:“《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鐘嶸的話也使人將阮詩和《離騷》作聯(lián)想。

王運熙先生論述建安文人五言詩,注意將敘事的篇章分為比較樸素與白描的種類、敘事結合抒情而語言華美的種類共二種,并指出后者與數(shù)量更多的抒情詩一起,作為建安詩的主要代表,在魏晉南北朝文學史上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引導中古詩歌向前發(fā)展。

第四,從文學的內(nèi)部秩序來看,屈原優(yōu)于司馬相如的論述,其實是在承認文學的修詞特質(zhì)的前提條件之下,強調(diào)“詩賦”文學傳統(tǒng)之內(nèi)“抒情”之于“體物”、“比興”之于“賦”,以及最終作為文章體裁的“詩”之于“賦”的優(yōu)越性。從中古文學史的發(fā)展來看,這是具有相當?shù)那罢靶缘摹H绻僖浴皟?yōu)劣論”與《典論·論文》倡導的“文氣說”聯(lián)系起來分析,所謂“文以氣為主”,“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一種超越了家族性、血緣性的“氣”的概念所強調(diào)的人的個體性應即指向個人獨特的感受及表現(xiàn)方面,因而宣揚的是一種具有表現(xiàn)主義特質(zhì)的文學。這種指向抒情性文學的價值取向,與漢代的辭賦正統(tǒng)所代表的歌頌性、裝飾性的文學,以及民間歌詩所代表的敘述性、故事性的文學之間具有區(qū)別。這一取向再經(jīng)歷此后的不斷建構,最終塑造了以“唐詩”的形態(tài)為代表的中國文學的抒情詩傳統(tǒng)與正統(tǒng)。

第五,在《楚辭》經(jīng)典化的歷史上,“優(yōu)劣論”亦具有其獨特的地位。《楚辭》與《詩經(jīng)》并列為文學上的經(jīng)典,南朝論者發(fā)其端,唐代往后才逐漸成為定論。盡管公元前二世紀中期的漢武帝初年,淮南王劉安早已將《離騷》評價為義兼《國風》、《小雅》,可與日月爭光,《史記》對此亦有引述。但是,如本文第二節(jié)所論,因為淮南王來自舊楚地域,他的論述具有一定的《楚辭》文化自白與標榜的性質(zhì)。而從《漢志·詩賦略序》的相關稱謂與論述(“楚臣屈原……有側(cè)隱古詩之意”)看,盡管漢人都承認屈原為辭賦之宗,但是,對于屈原的作品是楚國產(chǎn)品大概并非毫不介意的。這其中就是宗法制度與華夷觀念之下的局限性。王逸表彰鄉(xiāng)賢、推崇屈原,卻始終托體于經(jīng)學,處處堅持《離騷》“依經(jīng)立義”,仿佛《離騷》就是群經(jīng)之總匯。筆者認為,王逸以經(jīng)義論《離騷》,除了漢人宗經(jīng)的歷史習慣的巨大影響之外,可能亦有極力彌合《離騷》與經(jīng)典之間的宗法、華夷層面的差距之苦衷。從這一角度看,曹丕的“屈原、司馬相如優(yōu)劣論”將屈、馬比較直接置于“賦”的平臺上,一下子就將原本具有復雜的宗法背景的歷史論述轉(zhuǎn)換為比較單純的文學價值的論述,這種完全漂白了《楚辭》的宗法局限性(不產(chǎn)生于王統(tǒng)之下)與地緣局限性(不產(chǎn)生于中原)的新論述,某種意義上,簡直是對漢人相關論述的顛覆。而從文學評價的角度明確宣示屈原優(yōu)于相如即超越漢賦,這也是《楚辭》走向文學經(jīng)典化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第六,從《楚辭》接受史來看,在《楚辭》的影響之下,西漢景帝、武帝之際辭賦文學的爆發(fā)式的繁榮,以及接著武帝、宣帝時代的鼎盛,通過與雅頌、諷諫傳統(tǒng)相結合,產(chǎn)生出漢賦傳統(tǒng)。這如果可以稱為是《楚辭》的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么,曹丕的“優(yōu)劣論”啟示我們,在漢魏之際,伴隨著相和歌的五言詩文人化,遭遇到文人詩創(chuàng)始的時機,《楚辭》的價值又一次被發(fā)現(xiàn),對于抒情詩文學傳統(tǒng)的建構扮演了關鍵的角色,這堪稱《楚辭》的第二次發(fā)現(xiàn)。這種每役必與的記錄,反映了《楚辭》在文學上所蘊含的強大活力與豐富資源。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責任編輯:王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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