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國際貿易中私人限制競爭行為的法律規制

唐　音

[摘要]國際貿易中私人限制競爭行為進行法律規制，應該在WTO的框架下探討多邊合作問題，首先形成復邊協議，允許成員方根據本國情況自愿參加，在此基礎上逐步建立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多邊協議，實現國際競爭法的統一與協調，減少各國之間的沖突，促進世界貿易的自由化。另外。中國應當對談判采取積極的態度，盡快出臺本國反壟斷法，爭取在WTO這一新規則的談判中更好地發揮自己的作用。

[關鍵詞]國際貿易；私人限制競爭行為；法律規制

[中圖分類號]D99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9)02-0077-03

1、國際貿易中私人限制競爭行為的主要表現形式及其危害

所謂私人限制競爭行為，是競爭解決的實質問題和關鍵的主要對象，也是扭曲貿易和競爭格局的癥結所在。盡管各國的競爭政策及其具體執法體制不盡相同，但其對私人限制競爭性行為表述的基本框架大致相似，主要包括以下三種；

1.1限制競爭性協議

限制競爭性協議在各國(含地區)的表述不同，如卡特爾(歐盟)、聯合行為(我國臺灣)、不當交易限制(日本)等。市場上的競爭者可以通過訂立協議或通過其他的協調方式來排除競爭。它們或者達成直接或間接地固定價格和其他貿易條件的協定；或者對生產數量和技術進步等條件進行約定；或者劃分市場；或者實行價格歧視。

1.2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

相關市場上占有支配地位的企業一股可以不受限制地開展經營活動，企業擁有支配地位本身并不違法，因為企業具有可觀的市場份額是其擁有國際競爭力的一個必要條件，但是其濫用這種優勢排斥或者限制競爭則可能構成違法，主要包括：(1)價格壟斷行為，其一為超高定價，即向消費者和客戶索取不合理的壟斷高價，其二為掠奪性定價，即以排擠和損害競爭對手為目的，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傾銷商品；(2)差別待遇，即在提供相同商品或服務時，對條件相同的不同交易對象實行不同的待遇；(3)拒絕交易，即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拒絕出售商品或提供服務；(4)強迫交易，包括強迫他人與自己交易、強迫他人不與自己的競爭對手交易、強制安排他人之間的交易等。

1.3企業合并

市場上作為競爭者的企業，可以通過合并的方式建立經濟上的壟斷地位，企業可以通過收購其他企業的部分股份或資產取得對其他企業的控制權；或者通過委托經營、聯營方式形成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或者通過其他方式直接或間接地控制其他企業的業務和人事。

一般認為，橫向的同類產品生產商之間的合并或者同類產品銷售商之間的合并，由于直接造成競爭對手減少，合并者市場份額增加進而形成壟斷，容易受到競爭法的規制，而非橫向合并，即不同生產階段的企業間合并，以及企業間既不存在競爭關系，又不存在商品買賣關系的合并，則因為往往能實現合并者之間的優勢互補，有利于經濟發展和資源有效配制，受到積極評價。隨著企業規模的不斷擴大，企業合并所涉金額也水漲船高。2000年美國通用電器公司和美國Honey-well公司的合并，交易金額高達420億美元。令人咋舌的合并金額向我們傳達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即隨著企業通過各種方式“航空母艦化”，企業合并更加容易形成支配地位，產生限制競爭的效果，各競爭主管當局必須面對這一挑戰。

2、競爭法國內實施概況——單邊規制

2.1單邊規制的內容

私人的限制競爭行為雖然表現形式多樣，但大致都可以歸屬于上述三種分類，即限制競爭性協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以及企業合并，所以，各國及地區的競爭立法也主要圍繞上述三類活動制定規制措施。

2.2單邊規制的效果分析

單邊規制經歷了從嚴格的“屬地主義”到“效果原則”再到“利益平衡”的演變過程，賦予單個國家及區域組織的競爭主管機構對內對外的管轄權，既有利于保障國家及區域內部市場的有效競爭，又適應了限制競爭行為全球化的挑戰，客觀上，由于在國外實施的損害本國市場競爭的壟斷行為越來越多，影響力也越來越強，必然促使國家將反壟斷之手伸到國外。以保護本國的利益。

但是，反壟斷法域外適用制度自其出現起，就引發了各國間的政治、經濟、法律沖突。如上所述，為了維護本國的利益，各國普遍采用“效果原則”域外適用本國競爭法，然而，域外適用因為要與外國發生關系。這在事實上和法律上就存在很大的問題：

其一，單邊適用本國競爭法容易引起國家之間的管轄權沖突。這特別表現在企業合并的案件中。例如，在巨型石油企業埃克森和莫比爾的合并中，因為這兩個企業幾乎在全球每個角落都有生產和經營活動，它們的合并不得不向美國、歐盟、加拿大、挪威、瑞士，墨西哥、巴西、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俄羅斯、日本等12國家或者地區的反壟斷主管機關進行強制性的申報，甚至還向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反壟斷主管機關進行了非強制性的申報。

其二，單邊適用本國競爭法容易造成國家之間的法律沖突。一方面，由于國家之間競爭法存在很大的差別，一個發生在甲國境外的商業行為按甲國反壟斷法可能是違法的，但按行為地國家的法律卻可能是合法的，造成甲國與他國的法律沖突。另一方面，基于國家利益的考慮，許多國家認為擴大他國反壟斷法的管轄權對本國的商業利益是有害的，因而會制定特殊的對抗性立法，保護本國企業免受他國競爭法管轄。

其三，由于各國實行域外管轄的目的只是保護本國企業的利益，因此在法律適用方面容易對國內企業和國外企業區別對待，不利于企業的公平競爭。

3、競爭法領域的國際合作概況

當前，競爭法國際合作主要在雙邊、區域及多邊三個層面上開展。

3.1雙邊合作

所謂雙邊合作，是指兩個國家(包括類似于國家的區域組織，如歐盟)之間通過訂立雙邊協定或條約的形式相互為對方實施其競爭法提供合作。這種雙邊的競爭法合作的內容，有的包含在雙邊經濟技術合作協定、商務條約或法律互助條約之中，但主要的還是專門為實施競爭法而制定的。

3.1.1雙邊合作的主要內容

美歐雙邊協定主要規定了各方在實施競爭法時為避免產生沖突而進行合作，內容主要包括：通報對另一方重要利益有影響的執法活動；承諾在談判或實施反對限制性商業慣例的辦法時考慮另一方的重要利益(傳統禮讓)；通過磋商設法解決雙方在法律政策和國家利益方面的沖突；就兩國出現的相互關聯的限制性商業慣例采取協調行動；在己方重要利益受另一方境內的限制性商業慣例損害時請求對方協助調查；請求使己方命令能在對方境內得到執行承諾；(在與國家法律及重要利益相符和具備資源的前提下)認真考慮關于此類協助調查或協助執行的請求，包括提供非機密性信息，以及在一些情況下提供機密信息。訂得早一些的此類協定一般側重于避免或處理兩國政府之間在執法程序中產生的沖突，而新近的協定則既注意避免沖突也往往著

眼于針對限制性商業慣例采取國際配合行動。

3.2區域合作

競爭法區域合作在形式上較少體現為競爭政策和競爭法的單獨協定，而主要體現為自由貿易、關稅同盟或共同市場協定中的相關條款。這類協定往往是區域性質的，可依締約方設想的一體化程度和所設機構的超國家權力的范圍而規定強度及詳細程度不同的權利和義務。

3.2.1區域協調的內容

區域協調在內容上比較廣泛，主要涉及制訂或維持以及有效執行競爭法和競爭政策；對協定方相互貿易適用的競爭準則，有時隨之規定不包括反傾銷和/或反補貼稅等貿易補救辦法；廣泛協調競爭法；控制補貼；控制國有企業或具有特權或專營權的企業的歧視做法或其他行動；超國家機構實施共同準則；國家機構與超國家機構之間以及國家機構相互之間就執法工作進行磋商和協調；解決爭端；技術援助。區域合作協定與上文雙邊協定的根本差別之一是前者訂有實質性的競爭規則，規定了某種程度的協調，而不僅僅是關于合作的程序規則。

3.2.2區域協調的代表——歐盟

作為特殊國際組織的歐盟，其競爭法體系比較復雜。就制定主體來劃分，是由歐盟和各成員國共同構成；歐盟制定的競爭方面的條約、規則等在效力上高于成員國的競爭法，可以由各成員國直接實施歐盟競爭法，也可通過納入本國的競爭法律間接實施。就法律形式來劃分，歐盟競爭法體系包括歐盟制定的條約，規則、指令及成員國制定的法律等成文法，以及歐盟法院和各成員國法院的判例構成的不成文法。歐盟委員會的決定也起著一定的先例作用。

為保證競爭法的有效實施，歐盟建立了歐盟委員會作為主要執行機構，另外歐洲初審法院和歐洲法院以及各成員國的主管機構和法院在執行歐盟競爭法中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2002年12月16日，歐盟理事會頒布了《關于實施建立歐盟條約第81條和第82條競爭規則的規定》的第1/2003號規則(以下簡稱第1/2003號規則)。為了適應經濟全球化和歐盟擴大的需要，保證對歐盟共同市場競爭秩序的有效監管，歐盟理事會對原歐共體理事會1962年制定的第17號規則作出了重大修改。新規則以建立直接適用歐盟條約第81條和第82條競爭規則，及在歐盟委員會與成員國之間適當分權為核心，以取代第17號規則建立起來的審查確認制度及權力高度集中于委員會的監管體制，從而建立起了歐盟競爭規則新的實施體制。

3.3多邊合作

在世界范圍內建立一套對各國普遍適用的競爭規則的努力與協調工作已經有較長歷史。但實質性的進展并不顯著。迄今為止，尚無統一的國際法律或規則協調各國的競爭政策，更無專門的國際性協調組織。

3.3.1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協調發達國家間的競爭政策

OECD組織作為發達國家俱樂部較早地對競爭法國際合作進行探討，該組織就競爭法的國際合作做了大量的研究，組織了許多有關的會議，其成果代表發達國家先進經驗往往迅速得以推廣。特別是，OECD于1967年提出了《關于成員國間就影響國際貿易的限制競爭行為方面的合作的建議》，該建議后經多次修正，其中1995年最后的修訂文本采取了積極禮讓的原則，并提出三項重要建議：1、通知、交換情報和協調行動；2、協商和調解；3、具體的通知、交換情報、協調行動、協商和調解的程序指南。

3.3.2世界貿易組織WTO——在WTO框架下達成統一競爭政策

事實上，早在1948年3月探討組建ITO(國際貿易組織)的哈瓦那會議上通過了《哈瓦那憲章》，但是，美國政府將成立ITO的條約送請其國會批準時，國會認為《哈瓦那憲章》中的一些規定限制了美國的立法權，不符合美國的利益，沒有批準該憲章，致使ITO未能成立。各國為避免籌組ITO的努力完全白費，且美國政府參與關稅減讓部分的談判已獲國會授權，因此包括美國在內的各國最后協議。將該關稅談判結果，加上原ITO憲章草案中有關貿易規則的部分條文。成為眾所熟知之《關稅與貿易總協定》(GATT)。因此，《哈瓦那憲章》原先關于限制性商業慣例的規定便被舍棄，不過，在GATT之中，還保留著一些可以適用于限制競爭行為的模糊規則。

1996年WTO貿易與競爭政策相互關系工作組成立并開展工作，其任務是分析性和探索性的，即僅在于探討可能與貿易目標的達成相關的競爭政策和競爭法問題，而不是談判新的規則和場所。從1997年開始，WTO貿易與競爭政策相互關系工作組每年發布一個報告，主要是成員方的書面建議和小組內部成員的口頭陳述、提問和回答。這些報告表明，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方已經形成了這樣一種共識，即世界貿易組織協定和競爭政策的目標是一致的，這一目標是促進自由市場的發展、增進消費者的福利和提高經濟效率。此外，對另一個問題的共識是，私營企業的限制競爭行為對世界貿易組織的體系是非常有害的，比如分割國際市場和固定國際市場價格的國際卡特爾。然而，具體到處理問題的方法時，成員方之間則存在著截然不同的觀點，而且還經常發生沖突。

經過多年努力，在2001年多哈第四屆部長會議上，有關競爭政策的談判再次啟動，但是沒有形成任何實質性進展，2004年8月。WTO總理事會通過《多哈工作議程決定》，正式將競爭政策議題從WTO的談判議程中撤銷，至此，備受爭議的競爭政策問題在WTO多哈回合的談判中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這就給WTO統一競爭政策的制定蒙上了陰影，WTO框架內制定統一競爭規則的前景顯得撲朔迷離。

4、對我國的建議

4.1我國《反壟斷法》立法建議

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推進，各種限制競爭行為，比如合謀、搭售、價格歧視等行為已經出現，同時，我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后，對外開放從原來小范圍和窄領域，轉變為大范圍、全方位的開放，我國將面臨更加激烈的國際競爭。因此，為了更好地維護我國的主權和經濟利益，營造健康有序的市場競爭環境，我國迫切需要出臺市場經濟的大憲章——《反壟斷法》。

本文認為，我國的《反壟斷法》應參考國際上大多數競爭立法體例，分別對禁止壟斷協議、禁止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以及經營者集中三類典型的私人限制競爭行為做出規制措施，具體的條文當然要根據我國國情做出變通。在適用范圍上，不僅僅關注我國領域內的限制競爭行為，還應適用于在域外發生但對我國市場具有影響的限制競爭行為，賦予該法域外適用效力，也符合國際的一般做法。

4.2我國在WTO框架下的談判立場

我國在WTO競爭政策談判中所采取的立場，應是建立在對我國的經濟體制和市場競爭狀況做出全面評估，以及對世界各國競爭政策的走勢、競爭政策與經濟發展的關系等問題進行認真研究和分析的基礎上。

綜觀國內知名競爭法學者在此問題上的觀點。本文認為有如下兩項共識比較有建設意義：

首先，我國應該支持在WTO框架下進行競爭規則談判。比如我國競爭法權威王曉曄老師主張“我國對歐共體關于建立WTO競爭政策多邊協議的主張應給予支持。歐共體的主張是正確的，因為在經濟全球化的條件下，各國有必要通過協調和合作來解決它們在競爭政策領域的沖突。鑒于各國對各自利益的考慮和國內競爭政策的現狀，各國在談判中的分歧在所難免。但是，我們不應當聽憑美國那種由各國各行其是的主張，因為我國目前沒有美國那樣的經濟實力，能夠在競爭政策領域域外適用自己的反壟斷法，或者通過雙邊協議來解決這個領域與其他國家的沖突。此外。我國也不應當聽憑某些發展中國家的主張，一味地要求保護，因為我國是～個發展中的經濟大國，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力越來越強。因此，我們需要在國際市場上有一套公平競爭的規則”。王先林老師主張“有條件地支持并參與談判”，“既不像歐盟那樣積極推動，也沒有必要像一些發展中國家那樣強烈反對，而是選擇談判的條件，積極爭取有利的方案”。

其次，在具體談判中要充分考慮我國作為發展中成員的特殊利益。其實，各成員方已經認識到很多發展中國家尚未制定競爭法或者即使制定了但是立法、執法均不完善等現實。所以才有了對發展中國家競爭立法與執法能力建設予以援助的問題。作為一個發展中大國，我國也尚未出臺反壟斷法。在立法與執法能力上無法與發達國家相抗衡，我國必須從自己發展階段的特殊性出發，正如王先林老師所主張“既要符合WTO的基本原則和目標，又要充分考慮我國作為發展中國家成員的特殊利益”，爭取在WTO這一新規則的談判中更好地發揮自己的作用，維護我國自身的權益。

責任編輯：敖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