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挽救

劉　德　李克南

王家的老式鐘表響了兩下下，已經下午兩點了。退休不久的王炳康午睡醒來，突然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他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手提禮品盒的年輕人。王炳康不認識這個人，年輕人舉了舉手中的禮品盒說：“對不起，我找民政局的李局長，沒想到敲錯門了。”說完轉身要走。王炳康猶疑了一下，突然攔住年輕人說：“看你的樣子，是從鄉下來的吧？李局長下午一般不在家，你先進來喝口水歇一歇，等李局長下班之后我帶你去找他。”年輕人聽王炳康這么說，猶豫片刻后一邊道謝，一邊跟王炳康進了屋。

王炳康給年輕人倒了一杯水，年輕人說：“大伯，您這身子骨真硬朗，大媽肯定特賢惠，兒女們也一定很孝順。”王炳康笑笑說：“老伴對我的確非常好，只可惜她半年前病故了。唯一的兒子在重慶工作……”

兩人正說著，地面忽然劇烈晃動起來，隨著一聲巨響樓房轟然坍塌下來。年輕人在樓房坍塌的同時，把王炳康朝臥室的方向推了一把，自己也鉆到了桌子底下。

突發的災難把年輕人嚇壞了，他閉著眼睛蜷縮在桌下，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他聽到有人在喊：“小伙子！”是王炳康的聲音，他趕緊答了一句：“我在這兒。”

年輕人的聲音很小，王炳康以為年輕人受了傷，忙問他傷到哪兒了。

聽了王炳康的話，年輕人檢查了一下自己，只是腿上受了點輕傷，于是他告訴王炳康：“大伯，我沒事，你呢？”

“我的腿好像被壓住了，你能幫幫我嗎？”

年輕人聞聽王炳康被壓住了，就摸索著往王炳康那里爬，可剛爬兩步，腦袋就撞在了水泥塊上，他抱著腦袋縮了回去。過了好一會兒，年輕人才爬到王炳康身邊，幫他清去了壓在身上的碎石、瓦礫，可壓在王炳康腿上的水泥板卻無論如何也掀不動。其實，先前多虧年輕人推了他一把，倒下的書櫥擋住了一塊水泥板，這才讓他僥幸躲過一劫。

接下來，兩個人在廢墟下交談起來。小伙子說他叫陳仲民，住在縣城附近的一個村子里，家里只有媽媽和妹妹，媽媽病了，常年臥床不起；妹妹去年考上了大學，但交不上學費，所以想找李局長通融一下，想不到遇上了地震……陳仲民嘆著氣說：“我自己死了不要緊，只可惜有病的老娘無人照顧。”

王炳康見小伙子有些情緒低落，就安慰他說：“你自己不能被困難嚇住，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全力爭取。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為鼓勵陳仲民，王炳康給他講了唐山地震中有人在廢墟下堅持了七天七夜最后被救出的故事。

聽了王炳康的話，陳仲民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一天過去了。王炳康叫陳仲民試著去尋找食物和水，可都一無所獲。第二天晚上，又困又餓的陳仲民聽王炳康說：“小陳，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低血糖的毛病，曾在那邊桌子的抽屜里放了幾支人參蜂王漿和一些餅干，你去找一下。”

按照王炳康說的，陳仲民爬回桌子邊，還真摸到了四支蜂王漿和幾塊碎餅干。靠著這僅有的食物，兩個人又勉強堅持了二十多個小時，但仍不見有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王炳康壓在水泥板下的雙腿早已沒知覺了，加上饑渴難耐，他經常昏過去。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的王炳康突然說：“小陳，我記得你帶的禮品盒就放在茶幾邊，看看能不能摸到，要是能摸到，里面的食物還能讓我們多撐一些時間。”

一聽這話，陳仲民終于忍不住了，說：“王伯伯，我騙了您，那個禮品盒能摸到，可里面裝的不是食物，而是開鎖工具……”

陳仲民說完，有些后悔了：這樣一來，王伯伯就知道自己是個小偷了，更重要的是，他怕王炳康知道后著急生氣。誰知王炳康聽了，只是輕輕吁了一口氣，勸他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犯了錯誤不要緊，只要能改正就好。”

陳仲民想不到王炳康會說出這樣的話，感動地說：“您說得對，我一定會痛改前非的。請您一定要堅持住啊……”

王炳康說：“孩子，謝謝你，我會堅持的，可萬一我出不去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王伯伯，您說吧。”

王炳康說，一個月前，他通過有關部門認識了市信息工程學院計算機系一年級的一名貧困女大學生，并承諾資助她完成學業。如果自己不能出去，請小陳幫他完成這個心愿。說著，王炳康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陳仲民說：“這卡里有三萬元錢，你出去后，把它交給縣公安局，讓他們代我兌現那個承諾。取款的密碼是……”話未說完，又昏了過去。等王炳康醒過來，陳仲民哽咽著說：“大伯，謝謝您對我的信任，我、我不配啊……”

“小陳，你說了實話，我就相信你。別擔心，我……”王炳康說著，再次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王炳康感到一股甜絲絲的液體緩緩地流進了嘴里，他醒過來后發現陳仲民正給自己喂蜂王漿。王炳康清楚地記得放在柜里的蜂王漿有六支，而當時陳仲民說自己只找到四只……

王炳康吃力地說：“孩子，別給我了，你留著喝，一定要替我完成那個心愿。”接著，他告訴陳仲民，他資助的那個女孩家住本縣的馬塘村，名字叫程玉蘭……

老人話還未說完，一旁的陳仲民就大哭起來，邊哭邊說：“王伯伯，您別說了，我對不起您，我不是人，我騙了您，我的真名叫程玉民，程玉蘭就是我的親妹妹啊……”

原來，程玉民的父親死得早，母親又常年有病，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程玉民一人支撐。自從妹妹去年考上大學后，他打工的錢就不夠花了。兩個月前，在別人的引誘下，他學了一招“開鎖絕技”。前不久，母親病情加重，急需一大筆錢，無奈之下，他手提裝著開鎖工具的禮品盒到這座家屬樓行竊。試探性地敲門后，如果家里沒人，就開鎖行竊；如果有人，就謊稱送禮走錯了門。令他想不到的是，敲開王炳康的門后，王炳康居然毫不防范地請他進屋喝水。他見家里只有一個老人，頓生歹念，沒想到還未行動，卻發生了地震……

王炳康聽程玉民講完，嘆口氣說：“孩子，其實早在你進門之前，我就猜到你不懷好意。”

程玉民一愣：“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炳康說：“首先，你在我開門的時候，臉上有驚慌的神色，接著又故作鎮定；當時你的表情，與鄉下人來求人送禮的拘束不安不一樣，找局長辦事應在晚上，局長下班回家之后，而你卻在下午行動，顯然不合情理。再說，這樓里根本就沒住什么民政局局長；你提著的禮品盒，沒有最外面那層透明的塑料包裝膜，一看就是個拆過封的舊盒子；最后，你進門后東張西望，還試探地問家里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程玉民聽得頭上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準備的作案計劃在王炳康眼里是漏洞百出。他不解地問：“王伯伯，既然您已經知道我不是好人，為啥還要讓我進屋、給我水喝？”

“理由很簡單，”王炳康說，“想幫你一把。我想你可能是遇到難處、一時糊涂才做傻事的。”

“那您就不怕我行兇搶劫嗎？”

王炳康說：“孩子，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想再瞞你了，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年輕時是偵察兵，轉業后一直在公安部門工作，我現在是壓在這里動彈不得，但當時你要是與我過招，還未必是我的對手哩。”

此時的程玉民既欽佩，又害怕，他抱著王炳康說：“王伯伯，如果這次大難不死，我一定好好做人，報答您對我們兄妹的恩情……”

王炳康沒有再說話，他的身體越來越重。不久，老人在程玉民的懷中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程玉民聽見外面傳來搜救人員的聲音，他用盡全力呼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救出了廢墟。重獲新生的程玉民后來也加入到緊張的救援工作中，他要用這種方式，報答老人對自己的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