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金融攻防術

劉安民

無論中國作何選擇，美債的中長期價格都會跌，中國受損將是必然。只是損失多大才是中國能夠承受的水準——既不得罪美國，又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

在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機中，中美政策與市場博弈及其結果，將對中國經濟與金融走向形成重大影響，并影響到世界經濟與金融市場格局。

中國企業在本輪金融危機中，雖有損失，但總體不存在傷筋動骨問題。這些損失包括：在國際油價高峰時，大量進口高價原油，目前已消化完畢，后續影響將不復存在；在鐵礦石價格處于歷史峰值時，大量進口高價鐵礦石，它們在第一季度消化完畢。在磷礦石價格處于歷史峰值時，大量進口高價磷礦石，這個還得一段時間消化，但對中國企業總體影響較小。2007年不少地產公司高價拿地，后面將面臨消化庫存高價土地，這需要一兩年時間，或者等待下一個景氣周期來臨。另外，部分中國企業與國際投行對賭，進入期貨市場投資，或因手中外匯留存較多，出現一定的匯兌損失，或者如中鋁、平安一樣海外投資受損，但從總體上來看，這些損失不具備可持續性，而且在中國企業中并不普遍。

目前中國的軟肋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一是2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容易受到攻擊。二是中國原油、有色金屬、鐵礦石、黃金儲備過少，需要大量進口，如果中國經濟要想長期高速發展，上游資源配置問題無法回避，而國際金融資本就會利用這點做文章。三是中國企業的上市，主要集中在大陸、香港和紐約，海外上市量比較大，而股指期貨則集中在海外，易受到國際投機力量的操縱。四是中國國企在期貨市場上基本都是生手，不熟悉游戲規則，容易受到攻擊。五是中國的匯率政策容易受到美國政府的干預和影響。這些都暴露在國際金融資本的槍口之下。

美國的如意算盤

在這場中美博弈過程中，美國相對而言將占主動。因為危機在他們那里，最先出現問題，最先出現政策變化的，一定是他們。

美國下一步將走的棋，是拯救大型商業銀行、大型保險公司。一旦企業債券問題爆發，美國、歐洲、日本的大型商業銀行、保險公司和基金，將不可避免地被拖下水。中小型銀行、保險公司政府不會管，但大銀行和大保險公司政府不得不管。奧巴馬的思路，類似于中國四大行當初的改制，成立不良資產管理機構，來管理從大銀行、保險公司剝離出來的不良資產，然后政府再向銀行、保險公司注資。

顯然政府要注資，就要拿出真金白銀。美國財政部手中并沒有錢。在此情況下，有三種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第一種發國債，這將是美國政府的首選。美國政府的預算赤字高達1.2萬億，如果再發國債，最低還得2萬億美元。2004年以來，美國新債年均發行量4000億美元，外國購買比例達94％。美國政府債券是以美國政府稅收為擔保的。經濟下滑及家庭債務危機較重，會導致國債發行信用擔保不夠。在此情況下，就會出現另外兩種注資方法：出售黃金以購買國債或直接注資；由美聯儲掏錢購買國債。

對美國來說，出售黃金的動力并不是很足。因為從長遠來看，美元貶值不可避免，這意味著黃金中長期升值。而用他國資金解決注資問題，風險由外國承擔；由美聯儲掏錢購買國債，風險則由全世界一同承擔；這兩條比較符合美國的一貫思路。當然，如果美國通過出售黃金解決注資問題，那么美元貶值進程就會拖后，或者貶值幅度就會小一些。

一旦由美聯儲掏錢購買國債，那么美元基礎貨幣就將大量發行。這會導致兩個結果，一是國債價格下跌，因為供大于求，價格必然會跌；價格下跌以后，利率會上升，并進一步打擊老債的價格。二是貨幣發行過量，容易誘發通脹，并最終引發商品牛市。這會打擊企業經營。在金融危機的背景下，人們的收入不可能跟隨物價同步上漲，因此，社會消費必然受到影響。這兩個結果，都會影響到中國對外出口。

目前美國有超過60萬億美元的債務，而且每年都在增長。美國GDP才14萬億美元。美國經濟后面將進入長期衰退，龐大債務所產生的利息，即使按3％的年利率計算，一年也超過1.8萬億美元。即使美國經濟達到3％的增速，每年的增量也無法抵消利息還款的壓力。

正因為如此，美國如果只依靠自己的努力，永遠也無法解決債務問題。這正是美元長期走弱的背景——美元必然走弱，一是美國經濟自身的原因；二是只有美元走弱，美國才可以讓世界來共同分擔他們的債務，間接減輕美國負債。在未來，中國既而臨美國國債走弱和美元中長期走弱的背景，同時也面臨國際金融資本和投機資金攻擊的多重威脅。

被美債綁架的中國戰車

在美國經濟既定的情況下，中國政府如何應對更合理呢?筆者的結論是，早期減持美國長期國債，購入美國短期國債；中期減持美國短期國債，購入長期國債。但從總量上，要擇機減持美債。

當前購買美國短期國債的原因，主要在于照顧到中美關系，以從政治上顯示不同美國作對。因此，適度增持美國短期國債，就是必然的選擇。

但筆者認為，在購入的同時，要抓緊機會減持美國長期國債，至少要爭取出入平衡，或出大于入。這是以短期債換長期債。這里有一個標準問題：保持美元資產略微超過日本就可以。

需要明白的是，如果中國大規模出售美國債，也將出現兩個結果。第一，美債價格下跌，第二，美債利率提高。

這里面考驗中國的，不是美債跌與不跌，而是總體的持有量。因為即使中國不拋售美債，美債也會跌。無論中國作何選擇，美債的中長期價格都會跌，中國受損將是必然。只是受損多少，損失多大才是中國能夠承受的水準——既不得罪美國，又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這需要中國政府做決策。

眼下針對海外力量攻擊人民幣匯率問題，可以用三種辦法進行應對：第一，要盡量放慢人民幣自由兌換進程，最好在這方面的政策10年內不要有大的變化。有的人游說政府放開人民幣，說人民幣能夠國際化，能夠成為國際上極為重要的貨幣，筆者認為，至少10年內，這是做夢。第二，注意人民幣幣值穩定，不要盲目升值，即使美國政府施壓，也不要盲從；前兩年人民幣升值對中國沿海地區的打擊，大家有目共睹，因此要防止美國干預中國匯率政策。第三，嚴厲打擊地下錢莊洗錢，甚至可以同香港、臺灣合作，防止國際投機力量過多地進入中國，導致中國金融市場的大動蕩。

攻擊中國的可選路徑?

國際金融資本和投機力量要攻擊中國，會采取如下的辦法：首先打壓美國國債。國際投機力量會選擇拋售美國國債、企業債以回籠資金。這對于其他國家來說，意味著損失。

此外就是打擊美元。美元的前期走強，主要在于金融危機爆發后，美國公司需要將投資在他國的資金抽回救火，導致美元需求較多，升值明顯。一旦美國經濟走穩，這些美元會再度轉戰其他國家，美元貶值就會開始。國際投機力量擇機打擊美元，就可以同時做多他國貨幣和商品期貨。現在，國際商品期貨，如原油在四五十美元一線橫盤，將是筑大底。它們什么時候會大漲，筆者不知道。但從美元及世界各國大規模貨幣的發行來看，一旦經濟稍有好轉，這些資源的價格必定大漲。一旦商品期貨走牛，中國將付出的代價就不會小。這一過程，必然會出現通脹，出現人民幣升值。

國際資金還會在資本市場上出擊，打壓在美國、香港和內地上市的中資股，然后在底部拿足籌碼，隨著中國經濟再度走牛，再做一波大行情。把中國當作國際金融資本和投機力量的提款機，到期再全面做空中國。

國際金融資本和投機力量的方法就是打壓在紐約上市的中資股，進而影響香港H股，再進一步影響內地A股價格。他們這么做，是有基礎的，中石油、中石化、各大銀行等國企股當初在紐約和香港上市，普遍只有五六倍到十幾倍的市盈率，發行價格低得不能再低。2000年到2007年，由于中資股分紅豐厚，海外力量手中持有的大把中資股，很多成本都為零甚至為負數。這為他們打壓中資股，提供了大量的廉價籌碼。

逼中國放寬匯率限制，逼人民幣升值，逼中國實現外匯資本項目和經常項目下的自由兌換，這是國際金融資本和投機力量成功撤退的重要方法，將為他們未來出逃做準備。他們前期進出中國，主要通過三種方法：一是通過地下錢莊操作；二是通過進出口報單來操作；三是通過常規手段，包括QFII等等。但隨著國際金融資本進來越多，他們越是需要中國實現人民幣的自由兌換。而中國的匯率政策容易受到美國政府的干預和影響，因此國際資金和美國政府會逼人民幣升值，或者逼中國金融對外開放。

從海外力量攻擊中國的軟肋來看，美國債券的下跌，是必然，同時，石油等戰略資源價格從中長期來看持續上漲，也是必然，都可以對中國外匯儲備形成攻擊。而中國在本輪金融危機中，只要將影響限制在出口范圍內，在金融市場上不出現大的失誤，不被美國轉嫁金融危機的話，未來一定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