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南長城及經濟社會表現

陳　政

一、南方長城的發現

2000年4月22日，國家文物局文物專家組組長、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長城學會副會長，78歲的羅哲文教授凝視著湮沒在荒山野嶺的殘垣斷壁，他抑止不住異常激動的心情出語驚人感嘆：“這是明朝修建的中國南方長城，我尋找了整整50年，終于在這里找到，也算了結了我今生最大的愿望。”羅哲文教授是國家文物局、中國長城學會數個頭銜的領導，從事長城學研究已過半個世紀，建國后曾多次組織修繕長城。50年前，他曾查閱史籍資料了解到，在湖南湘西有長城，在他的專著《長城》中曾寫入了這方面的內容，但因為未實地考察，再版時刪去了這段文字。以后，他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到湘西去弄個水落石出，以期實現此生執意追尋的愿望。

2001年4月，哲文教授隨國家建設部、國家文物專家組赴鳳凰考察。在鳳凰縣境內，羅哲文教授一行被當地人叫作的“邊墻”深深吸引，他不顧年邁路遙率專家組4人跋涉逶迤的山嶺，考察了鳳凰縣黃絲橋、廖家鎮永興坪和縣城沱江鎮的邊墻、碉堡遺址，在荊棘雜草從中對綿延數百里的“邊墻”進行了全面考察論證，作出了“邊墻”就是歷史記載的中國南方長城的科學鑒定結論。羅哲文教授是因申報歷史名城而來，滿載著意外的驚人發現而歸，了卻了50年來的心愿。羅哲文教授認為，南方長城與一般城墻不同之處有三方面：一是長度在數百里以上；二是城墻是沿山背伸展開放而不是封閉的；三是有城堡、墩臺、關門、炮臺、碉卡、城墻等防御體系組成。他在鑒定結論中寫道：“湘西長城不僅其防御體系與北方明長城一樣，而且其軍事機構設置、官兵制度也都相同，其為明長城的一部分無疑，應為明代萬里長城添一鎮，增加長度380里，應加入世界文化遺產之列。”同時，他還認為：以往不少歷史學家多次在歷史文獻中看到關于中國南方長城客觀存在的一星半點依據，無數古建筑專家踏遍青山四處尋覓未果，這次總算了結了心愿。最近，湖南省文物局和鳳凰縣組織20多人在南方長城區域進行全線系統勘察測繪，遺留下來的“邊墻”有3000多米，其中連續的有2000多米，大量遺留下來的碉卡、營盤約400多座。南方長城北起湖南省吉首的喜鵲營，西到貴州省銅仁市滑石鄉交界的亭子關，途經兩省5縣(市)，蜿蜒曲折繞水跨山綿延180多公里。長城墻高2.3米，底寬1.7，頂寬1米。墻道以亂石填實，碉堡高10余丈，建有青色石砌的兵房數間。長城碉卡用于戰守，因勢而建，其布局成品字或成一字或成梅花形無一定規律，具有開放性連續性，兩者相得益彰。碉卡、碉樓、哨臺、炮臺林立，互相響應，其歷史價值和軍事意義深遠。

二、南方長城修筑的歷史背景

幾乎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認為，中國長城其實所指的是北方的萬里長城。而今又令世界上所有人都感到驚奇的是：2000年4月下旬，一群專家學者在黔東與湘西交界處發現了歷史典籍中曾多次記載而未能找到其存在依據的中國南方長城。一時間震驚中外史學界，輿論嘩然，國內各路記者云集于此，紛紛爭搶挖掘關于南方長城的內涵與外延。長城，據《辭海》描述：春秋舊中國時為了互相防御，各在形勢險要的地方修筑長城。《左傳》僖公4年(公元前657年)“楚國方城以為城”，長城始見記載。戰國時齊、楚、魏、燕、趙、秦和中山等國相繼興筑。秦始皇滅六國完成統一后，為了防御北方匈奴貴族南侵，于公元前214年將秦、趙、燕三國的北邊長城予以修繕，連貫為一。故址西起臨洮(今甘肅岷縣)，北傍陰山，東至遼東，俗稱“萬里長城”，至今猶有遺跡殘存。湘西風凰，是一座孕育沈從文、熊希齡等一批近代名人的城市，最近又因發現南方長城添了無窮魅力。黔東松桃、銅仁，是周逸群、楊芳、吳向必近代歷史偉大人的故鄉，因有南方長城更加神迷無限。這湘黔交界美麗的風光從來就浸透著血腥，“血染赤了每一條官道同每一個碉堡”(沈從文《鳳凰》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是民族關系相當復雜的地區，先后暴發了石柳鄧和臺拱少數民族起義和斗爭。而今發現的被荒山野嶺和野史佚文湮沒了的中國南方長城，就是當時的歷史見證。據《銅仁府志》和《松桃廳志》記載，明朝時期，湘黔交界的少數民族因不堪忍受繁重的苛捐雜稅和鎮壓當地苗族人民的反抗，明政府把當地苗族劃分為兩類，即生苗和熟苗。前者屬不服從朝廷統治、管轄，被稱為不法之徒；后者則認為服從朝廷統治和管轄。為了避免生苗與熟苗之間發生各族沖突，明朝政府搠起了一次規模較大的趕苗大行動。此后，撥劃白銀4萬兩在生苗與熟苗之間筑起了長城，以后清朝統治者曾撥出專款對南方長城進行維修。南方長城與北方萬里長城相比，其建筑規模小得多，所用石塊只有北方長城所用石塊的十分之一至六分之一大小，這與北方游牧民族驍勇善戰有密切聯系。南方長城的哨臺大都建在山頂視野較為開闊的位置，若外來入侵，放哨站崗者便點燃火把，村寨里的老人小孩及時找地方躲藏，年輕力壯男子則拿起武器上陣抗敵。南方長城稱苗疆邊墻。

千里苗疆，在史志中是指沅江以西，酉水以南，辰水以北，湘黔交界以東廣大地區，相當于今貴州松桃、銅仁至湖南鳳凰、花垣、吉首、保靖、古丈、瀘溪、麻陽全部或大部。乾嘉苗民起義失敗后，清廷采納鳳凰廳同知傅鼐的治苗方略，實行屯田養勇，設卡防苗，大修營汛屯堡。沈從文先生在1931年所著的《從文自傳》中描述道：“試將那用粗糙而堅實巨大石頭砌成的圈城(鳳凰縣城)作為中心，向四方展開，圍繞了這邊疆僻地的孤城，約有7000多座碉堡,200左右的營汛。”在180年前，這些邊墻是按照一種精密的計劃，各保持相當距離，在周圍數百里內平均分配下來。解決了退守一隅常和“叛亂”的邊苗問題(以上資料，據張勇《揭開中國南方長城的歷史面紗》，《銅仁論壇》2000年6期資料綜合整理)。

中國南方長城，是鎮壓苗民起義和破壞民族團結的一種軍事設施及見證，帶著歷史的血腥味，與此同時，是研究民族歷史的實物資料和進行民族團結教育的特殊教材，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文物價值；它的發現對于研究中國長城歷史填補了南方之說的歷史空白。其長城的主體在貴州與湖南之間，松桃苗族自治縣正大鄉有個苗寨叫邊墻，忠實記載了邊墻的存在，這段邊墻為南方長城的一個分支，在其上和周圍建有武崗、苗墳、吃血坳、五箭塘、殺人坪、四月八、銅鑼關、柳木屯、營盤坡、衙門山、鳳凰營、豹子營、正大營、盤勝營等村鎮，與銅仁機場近在咫尺。機場附近的邊墻、營盤、屯堡、碉樓、炮臺、關隘、軍井、教場、橋梁古道、摩崖石刻等名勝古跡，是不可多得的長城文化旅游資源。中國南長城的重大發現，其意義已經超越了對古跡的論考，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第一，

它必將成為研究熱點，推動中國長城學研究；第二，它必將被修復成為南方長城旅游熱點；第三，拓展了貴州東線旅游線路，連接了湘西風景區；第四，為研究中國苗族歷史和苗族學提供豐富資料；第五，這項發現使貴州在西部大開發中的定位更加豐富，從而使東西部連成一體，更能獲得某種市場活力的趨性。

三、融入歷史的南方長城

中國南方長城有如一部厚厚的歷史書，記載著苗族同胞們的酸甜苦辣和萬戶千家親情骨肉的悲歡離合。走進南方長城，有如走進歷史之中；翻越南方長城，就是翻閱一部歷史典籍。2000年5月初，中央電視臺、羊城晚報、湖南衛視等數十家國內強勢媒體先期抵達銅仁、鳳凰，再從銅仁或鳳凰驅車沿鳳凰(銅仁)方向行駛，途中可到一個叫阿拉的地方駐足不前。阿拉是個小鎮，湘黔要塞，是南方長城經過的地方，然而這里所保留的遺跡已遭嚴嚴重破壞，當年修筑長城所用的石塊已被當地人搬去砌屋疊坎，只剩下殘垣繼壁，讓人們去撫惜追思和遐想往日煙云。從阿拉東行10公里達永興坪，是南方長城保存最完整的地段之一。城墻建在巍峨的高山上，頗為雄偉壯觀，此段長城墻高3.4米，寬2米，用塊形石塊相互之間錯澆有致而砌成，城墻間有許多填土，茵茵小草從隙縫間鉆出來，給雄渾的長城添幾分綠色的生命。碉樓是南方長城標志性建筑，有的高過10余米。碉樓全部用石塊砌成，隙縫間沾著膠泥。400余年的風風雨雨，沒有遇上人為破壞的碉樓仍巍然屹立著。碉樓內部可住人家，四面各有兩個垛口。正是憑借著碉樓獨具匠心離奇的設計建構，當地苗民一次一次在碉樓里用土銃擊退了外來入侵。南方長城一路逶迤宛轉到湖南湘西鳳凰境內，這段是南方長城保存最為完整的地區之一。在廖家橋鎮境內，有一段400--米的長城保存最完好。在這段長城內迄今仍流傳著長城腳下小村寨抵抗外來入侵的歷史故事：長城腳下的小村寨叫水田寨，獨具風格的湘西民居依山傍水而建，清澈見底的溪水淙淙流淌，小溪琴聲幽幽，寨外林蔭蔥蔥，好一幅世外桃源景致。寨中的田姓是大姓，原是貴州銅仁所轄的白下寨人氏，明朝萬歷年間，始祖奉官令舉家從白水東遷至此，在水田寨安家未建妥屋，朝廷下旨修筑長城，全家一修就是8年，令人叫苦不迭。在臘爾山下，在苗寨村野，許多上年紀的老人，一提起修筑長城的事就淚滿衣襟，祖輩不僅服役修城，還受欺受辱，一眼望不斷的長城，隔斷了苗胞的親情骨肉。

長期以來，這種禁錮的愚民思想形成了一種文化現象，以長城為界的生苗與熟苗之間是不能通婚的，當地苗民間的婚姻自然靠約定俗成。當地苗民讀書人不多，但是提起長城人們就會提到沈從文、熊希齡、黃永玉、吳向必等一批文化人，他們都是從長城腳下走出去的。據最近的一些史料發現，沈從文的故鄉是在銅仁市下寨村，即屬南方長城的最南端。沈從文幼年時在湘西鳳凰城，他的名篇《邊城》因為取名為《邊城》，也許是緣于鳳凰是南方長城腳下一個小城的原因。

四、南方長城的呼喚

南方長城蕩然無存的根本原因是民族融合和和解的時代潮流，即使在邊墻管制十分嚴厲的情況下，生苗與熟苗、苗與漢及其他民族之間仍在徐徐地往來，通婚，貿易不斷。乾嘉苗民起義后，清政府順應民意，逐漸采取安撫和開放措施的政策，苗民不但可以在邊墻兩側耕種自己的田地，還可以在禁苗區內開發新田新土。封閉的臘爾山臺地等黔東、湘西腹地經濟、社會得到相應的發展。清朝廷逐步開放邊墻，允許苗苗、苗漢和其他民族之間通婚，進行貿易往來。在進行科舉考試時，專門撥給苗人邊額以作選拔苗族官吏的專款經費，以期實現當年康熙站在明長城上向天下人的召示：要建造永不垮塌的萬里長城的宏愿，永鎮清朝江山和天下。而那些曾阻隔苗民往來的南方長城，逐漸被當地苗漢人民拆了建房子、修田埂、填路基。中國南方長城，歷經400余年的風風雨雨，能保存下來的只有那些修筑得最好的一個大城堡，早在清末民初便成了一個民居之地，居住著退役的戍卒和家人，如今信步登上城堡，四周視野開闊，村民牧歸，不見往日硝煙去涌，只能憑豐富的想象力去思考當日的干戈相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