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鍾恩
一、三個難以逾越的問題與兩個應該得到充分關注的問題
1誰是作者?
無疑,關于作者的身份,除了他本人的地域血緣與人文處境已經有所預設之外,新的因素也必須考慮,比如,對20世紀80年代之后的中國作曲家來說,本土和海外是一個可以考量的因素,就此進一步關聯海外,也許經受美國移民文化洗禮與經歷歐洲純種文化過濾又有不同。由此,能否在古今、中西、雅俗這20世紀中國音樂發展的基本關系前提下,進一步根據中國國情設定以下關系:不同的人文資源:來自平民社會的民俗資源,來自書齋文獻的文人資源,合起來就是:文質關系;不同的潛在情結:緣于中國的政治情結,緣于西方的技術情結,合起來就是:政夷關系:不同的美學意向:作為深度話語的表現別的,作為表面紋章的給出自己,合起來就是:意象關系;不同的社會角色與文化身份:有豐富藝術手法的音樂家,具強烈思想傾向的知識分子,合起來就是:伶士關系。
2作品在哪里?
一般而言,這里包含有:聲音材料,音響結構,個性風格,歷史蹤跡。深入一步看,又可以分別為:通過內容識別結構性標示,通過形式識別結構性變換,通過功能識別結構性驅動。再進一步,感性識別邊界以及相應概念,處于歷史范疇當中的音樂(作為意識形態的西方音樂以聲音至上作為絕對原則),德國19世紀絕對音樂(相比較標題音樂而言的純用音樂本身構思而作成的純音樂,相比較相對音樂而言的獨一無二(單數)與不由自主(無緣)的聲音存在)。
3聽是什么?
通過理解的聽是理念,直接介入的聽是行為。進一步的問題是聽眾,聽眾是什么?有人說,這僅僅是一個抽象概念。無論小眾,還是大眾,他們究竟又在哪里?我的理解,就在一個個具體的聽者乃至一次次聽的動作過程當中。必經的路徑,只能是:通過臨響(Living soundscope),哪怕是面對純粹聲音陳述的絕對臨響(Absolute Living soundscope)。就像古代典籍《文子》有說:聽道,已然關聯聲本體與聽本體。
4學院音樂廳——
它限定在專業圍墻之中。
5學術音樂會一
它必須是藝術乃至審美趣味相投。
問題是,即便在專業圍墻之中,哪怕是藝術乃至審美趣味相投,依然存在著這樣一個問題:通過什么樣的姿態去面對音樂作品乃至絕對音響與純粹聲音?由此,我想到了音樂學系本科入學考試命題:聽音樂寫論文。有一年,有一個考生問我,寫什么?怎么寫?我的回答:首先是你聽到什么,然后是你想到什么,再后是你除了聽到和想到的東西之外還應該有些什么,簡約而言,就是聽想悟。當然,無疑聽是關鍵。尤其對歸屬于現代的新作品來說,幾乎就是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臨響狀態之中。
二、又一個難以回避的悖論
1置疑中國本土——
交響樂體裁源自西方古典時期,始終處于學習借鑒乃至有限創新過程中的中國交響樂,嚴格意義上沒有本土可言。尤其進入20世紀,在告別共性寫作之后的個性寫作歷史進程當中,甚至連原有的西方印跡也逐漸褪去,其文化邊界愈益模糊。
2關切中國制造——
畢竟由于作者血緣身份與文化脈絡設定,古代范型的陶冶自我性情的文人傳統,近代范型的干預社會現實的知識分子傳統,當代范型的面對音響敞開的職業音樂家傳統,依稀可見。由此,深度關切的中國情結同樣難以完全徹底開解。
舉例一個學生正在撰寫的碩士學位論文:《近代中國人對西方音樂的接受及其理論反思》,提出三個問題:中國人為什么會接受西方音樂,什么樣的中國人接受什么樣的西方音樂,中國人通過什么樣的方式接受這樣的西方音樂。后續形成前后括弧,并包含這樣兩個具學術含量的理論問題:什么是近代中國人?一個可以納入史學范疇的美學概念,通過如是方式接受的西方音樂還是原本意義上的西方音樂嗎?一個可以納入美學范疇的史學概念。
三、再一個難以借用的工具
1針對作品修辭(整體結構描寫與純粹感性表述)的音樂學寫作一
到底應該是濃墨重彩、鋪墊疊加?還是應該輕描淡寫、單刀直入?之所以呈現不同的寫作樣式,顯然,有寫作策略的原因。關鍵在于:如何通過語言去描寫與表述語言所不能表達的東西?以及能否通過文字語言去描寫與表述一個并非由文字語言構成的別的東西?即如何通過音樂吐露人的生活感受及其情感體驗?又如何通過詩意進行人的生活感受及其情感體驗的表述?
2有沒有特定學科語言——
真正通過音樂學方式切中音樂藝術作品,,必須通過特定學科以及特定專業甚至特定研究方向的獨特語言來加以描寫與表述,不然的話,除了借用別種學科成果進行轉述,或者通過別種學科方式進行重復作業之外,只能是出現低水平的取代,甚至是不及學科本質的替換。
3歷史人文個性之后的to be問題——
所謂“歷史人文個性之后的to be問題”,即針對作者的是與寫作的是進行形而上的追問。具體而言,在始端:什么是音樂?通過形而下的描寫;在終端:音樂是什么?通過形而上的表述。其間,以音樂應該有的方式去面對音樂,進而,切中人的音樂感性直覺經驗。折返回來去回答與表述:how:如何寫作?why:為什么寫作?in this way:之所以這樣寫作。
一句話,音樂學寫作:
不是用別的方式寫音樂,
也不是用音樂學的方式寫別的,
而是用音樂學的方式寫音樂。
責任編輯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