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百合香

胡　蝶

茱莉夫婦是我移民后認識的第一個鄰居，他們的兒子本恩和我女兒小雯在同一班上學。有天小雯放學回家，眉頭緊鎖地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獨自生悶氣。原來，小雯的班里競選新班長，小雯有了參選的念頭。可要想讓那些還很陌生的同學選一個剛剛轉學來的中國女孩當班長，談何容易。于是她對一些同學許諾，如果選她的話，會給其各種各樣的好處。本恩強烈反對她這么做，并且還告訴小雯，如果不收回這些荒唐的承諾，他就去告訴老師。

小雯抽泣著問我：“媽媽，本恩哪里像我的好朋友呀?”我沒想到女兒竟然會這樣做，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過，為她，也為自己。

茱莉太太的電話適時響起，大概是已經聽本恩說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請我到她家里品嘗甜點。她跟我說起了本恩。

那年，本恩的老師要求他們寫一篇關于蝴蝶的生物學報告。而那時他的腿摔傷了，無法到野外觀察蝴蝶。他不愿意輸給別的同學，于是，他就上網搜集各種關于蝴蝶的文字資料，完成了自己的報告。為了使這篇報告更具專業性，他甚至還大量引用了著名學者的學術結論。可想而知，這樣的報告自然獲得了老師和同學的一致好評，他還被選為班上的生物課代表。

茱莉無意中發現的這個秘密，她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通過作弊獲得了高分，還因此而沾沾自喜。該如何是好呢?當時的茱莉和現在的我一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揭穿兒子，當然可以讓他得到教訓。可問題是，本恩并不認為這樣做是錯誤的，相反，隨之而來的成績和榮譽，讓他堅信了這條捷徑走得很值得。如果茱莉說出真相，不僅不會讓兒子認識到錯誤，反而還會讓他們母子關系受損。這樣一來，說不定會徹底改變處于叛逆期的本恩的性格和命運。茱莉猶豫了很久，最后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那時的茱莉在一家跨國公司，有著不菲的收入。一天，茱莉找到本恩，向他吐露心里的難題。公司新安排了一個營銷計劃，由競爭對手和茱莉分別制訂出一個營銷方案，茱莉一直沒有好的構思。一次，她在打印室打印資料時，意外地發現對手制作了一個非常好的方案。她沒有自信能作出比這個更好的方案，卻又不甘心因此而失去自己的工作。為此，她很苦惱，猶豫是不是該剽竊他的點子，當成自己方案的主題。本恩聽了母親的話非常吃驚。顯然，他沒想到，母親會遇到和自己一樣的難題。所不同的是，母親如果輸了，后果會嚴重到失去工作。

最后，本恩的建議當然是借用別人的點子。在他心里一直認為，只要達到目的，手段是可以多樣的。故事的結果可想而知，茱莉最終因為事情敗露，成為全公司鄙夷的對象。她不僅因此失去了這份工作，而且從此再也無法在營銷界立足。母親的失敗讓本恩非常內疚，同時也深受打擊，他開始反思自己的價值觀。幸運的是，他還有改正的機會。

當然，茱莉所說的這個故事，過程是假的，結果卻是真的。為了讓本恩確信一切屬實，她不得不辭去心愛的工作，成為全職家庭主婦。閑下來時，她在院子里種滿了幽香的百合花。

聽完茱莉的話，我大驚失色，沒想到她為了讓孩子明白一個道理，竟然可以放棄自己優越的工作，這值得嗎?面對我的質疑，茱莉反問道：“親愛的，和孩子的前途比起來，我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沒有工作，我還可以在家里種百合。而孩子一旦選錯了路，這輩子就毀了。”

我想，我應該回家去，和小雯說說這個動人的故事。走下茱莉家的臺階時，百合花的香氣幽幽飄過。也許有一天，等本恩長大了，成為一個優秀的男人時，茱莉會把這百合花里的秘密告訴他。

(摘自《小品美文》200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