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臨終關懷”

梁　山

去世好兄弟留下“遺腹子”

賈付升是山東省菏澤市鄆城縣人。2002年3月，21歲的賈付升到江西省景德鎮宏偉瓷器廠打工。在工廠里，他與同宿舍的上鋪工友馮曉軍結成一對非常要好的朋友。馮曉軍是江西省浮梁縣壽安鎮人，比賈付升大一歲。賈付升為人直爽、仗義，經常幫馮曉軍完成定額，馮曉軍很感激。

2004年4月，賈付升跳槽去了景德鎮海明瓷器廠，兩人不在一起工作了，但仍然密切來往。馮曉軍的父親患風濕病喪失勞動能力，他既要給父親治病，又要供弟弟上學，經濟很拮據，賈付升便經常接濟他。而馮曉軍得知賈付升的母親已過世，其父賈宏有獨自一人在棗莊煤礦打工后，便拜托母親給賈宏有織了一身毛衣褲寄去。

到了2006年底，馮曉軍與四川南充籍女孩李惠談起了戀愛。時年24歲的李惠畢業于四川省財會學校，在景德鎮表姐開的物流公司做會計。他倆交往到2007年3月，領證結婚了。婚后，馮曉軍經常催促李惠為賈付升介紹對象。不久，李惠便把自己的南充老鄉、在宏福瓷器超市做收銀員的張婷介紹給了賈付升。賈付升和張婷很快相愛，并同居了。

然而，世事難料。2007年12月13日晚上9點，馮曉軍突然接到張婷的電話：“馮哥，付升出事了!”原來賈付升因心肌梗死去世了。

第二天一早，馮曉軍就給賈付升的父親賈宏有打去電話，告訴了老人這一噩耗。就在等待賈宏有來奔喪的時候。李惠的父親在開山時不慎被炮炸傷了頭，昏迷不醒。馮曉軍因為要幫助賈宏有處理好友的后事，只好讓李惠獨自先回南充，哪知張婷卻執意要和李惠一起回老家。馮曉軍吃驚地問她：“付升的后事還沒辦，你怎么就想離開呢?”張婷流著淚說：“我實在不想面對送喪的場面啊!”

在兒子的遺體前，賈宏有老淚縱橫地哭訴：“付升，讓我成了孤老啊!”馮曉軍聽后，頓時放聲大哭：“大叔，從今往后我就是您的親兒子!”

馮曉軍和賈宏有強忍悲痛，為賈付升操辦喪禮，一直忙到晚上6點。這時賈宏有突然問：“我怎么沒見到付升的女朋友?”馮曉軍剛要解釋，賈宏有又恍然大悟似的自語道：“哦，我糊涂了，她現在不能見付升。”見馮曉軍很疑惑，賈宏有便解釋說：“不久前，付升給我打電話，說他女朋友懷孕了。孕婦不能見死尸，你現在就帶我去見她吧，我去求她把孩子生下來，我來養活。”馮曉軍聽罷非常吃驚：賈付升生前怎么沒提起過張婷已懷孕的事呢?他連忙打電話向張婷核實，可張婷的手機已欠費停機。他實在不忍心再打擊賈宏有老人，便謊稱張婷回老家靜養去了。

腹中兒給別人“充孫子”

避開賈宏有后，馮曉軍趕緊撥打李惠的手機詢問張婷的情況。李惠卻說兩人在南充市汽車站分手，各自乘車回家了。由于兩家隔著三百多里地、此時李惠也已懷孕，父親又正在醫晚里搶救，她不可能去找張婷。但李惠分析說：“張婷是個重情義的姑娘，她躲回老家。可能正是想把孩子生下來，否則，她隨便在景德鎮找家醫院，不是就能引產嗎?”

馮曉軍覺得李惠的話很有道理，便把情況告訴了賈宏有。可賈宏有傷心地念叨：“她不會要那個孩子的!”馮曉軍看到老人如此絕望，情急之下撒謊說：“肯定會要的!張婷臨走前還說回來后就去山東看您呢!”馮曉軍毅然決定去南充幫老人找張婷，他望著賈付升的骨灰盒，默默地說：“兄弟，我一定要想辦法留住你的孩子，讓老人寬心。”

送走賈宏有后，馮曉軍向單位請了假，趕到張婷的老家西充縣金山鄉。她的父母卻說她只待了一天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馮曉軍一遍遍地對其訴說賈宏有的心情，但張母依舊不透露張婷的去向。

更讓馮曉軍心焦的是，賈宏有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打電話來詢問張婷的情況。馮曉軍一邊極力安撫他，一邊繼續做張母的工作。終于，張母說了實話。找到了張婷。誰知，張婷卻拿出了流產證明。馮曉軍悲傷之余決定先對老人隱瞞一段時間，等老人想開些，再說實話也不遲。于是，賈宏有再打電話來時，馮曉軍繼續謊稱自己還沒找到張婷。賈宏有雖然很失望，但仍一再愧疚地說：“給你添麻煩了，這事就拜托你了。”2008年元月28日，李惠的父親轉危為安，馮曉軍和李惠回到了景德鎮。

2008年5月的一天下午，賈宏有再次打來電話說：“我估計那孩子早不在了!我就是斷子絕孫的命啊!這是咱爺倆最后一次通電話了，我……”話沒說完，老人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隨即電話便掛斷了。馮曉軍覺得老人的話很蹊蹺，越想越不放心，他想起賈付升的一個遠房堂哥一年前曾在景德鎮打工，回去后還和自己有聯系，便打電話向他詢問老人近況，結果竟得知賈宏有在一周前被確診為肺癌晚期，處境很凄涼。

馮曉軍非常震驚，當即和李惠商量，要去鄆城照顧賈宏有。李惠很支持他，并要和他一起去看望老人。一路上，馮曉軍沮喪地說：“要是那個孩子還在，對老人該是多大的安慰啊!”說著說著，當他的目光落在李惠身上時，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李惠已經懷孕5個月了，老人既沒見過張婷，也不認識李惠。如果讓李惠冒充張婷，豈不是可以讓老人不留遺憾地離開人世嗎?他當即說了這個想法，但李惠卻覺得不妥，沒有答應他。

2008年6月19日，他倆抵達賈宏有住院的鄆城縣中醫院內科病房時，卻得知賈宏有已出院回家了。兩人又匆匆趕到鄆城縣鄆城鎮賈樓村賈宏有的家里，看見馮曉軍進來，老人強撐著爬起來，眼淚隨即流了下來。但當他看見馮曉軍旁邊的李惠時，眼神卻突然亮了起來。驚疑地盯著她問：“你是……”

李惠看著眼前的慘狀，驚呆了，隨之悲憐不已，頓時想起馮曉軍的那個提議。當看到老人滿臉期待時，她當即接過話說：“爸，我是張婷，我看您來了。”李惠的回答讓賈宏有又驚又喜。見她還留著孩子，老人激動地說：“閨女，難為你了，我們賈家對不住你呀!”李惠連忙安慰他說：“爸，別這樣說，是我自己舍不得打掉孩子。”說完，她挽起袖子開始收拾屋子。

當晚，為方便照顧老人，馮曉軍陪他睡在一張床上，李惠則睡在賈付升的房間里。誰知第二天，老人卻態度大變，主張李惠去拿掉孩子。原來，老人一夜沒合眼，覺得自己不久于人世。如果讓“張婷”生下孩子，以后對她肯定是個累贅，自己不能太自私了!馮曉軍急中生智說：“孩子出生后我養。我媳婦患了不孕癥，我正想抱養一個孩子呢!請您放心。將來孩子一定還隨您的姓!”賈宏有大喜過望。淚流滿面地說“我失去了兒子，卻得到了孫子。這是天意啊!是老天爺可憐我呀!”

特殊“臨終關懷”情動齊魯

一周后，李惠返回了景德鎮，馮曉軍則留下來照顧賈宏有。原本已經拒絕就醫的賈宏有因為看到“張婷”保留著孩子，重新振作了起來，積極

配合醫生，定期去鄆城縣中醫院內科做化療。這期間，李惠先后兩次來鄆城縣探望賈宏有。看著李惠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賈宏有的眼神也越來越充滿了期待。

2008年9月底，賈宏有的胸腔出現大量積液，癌細胞已經擴散到整個肺部，病情嚴重惡化。此時，李惠已懷孕9個月，不適合長途顛簸，但她聞訊后還是在表姐的護送下，趕到了鄆城。賈宏有一看見她，就喘著粗氣說：“閨女，我等不到孩子出生了。”李惠連忙安慰他說：“你很快就會好起來。”賈宏有搖著頭。馮曉軍和李惠一個勁勸他不要胡思亂想，但暗地里卻為不能繼續延長老人的生命而傷心掉淚。

10月2日上午10點，正躺著輸液的賈宏有突然呼吸變得異常急速，竟然猛地坐起來，一把拔掉輸氧管，直喘粗氣，兩只手使勁抓撓自己的脖子，不一會兒就抓得鮮血淋漓……醫生對他采取了各種措施，都不能有效地減輕他的痛苦。一個老中醫教給了馮曉軍一個土辦法：用手揉胸。馮曉軍一刻不停地揉了兩個多小時，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才使賈宏有的呼吸變得順暢起來。老人拉著馮曉軍的手感激地說：“我又能多活一天了，離我看到孩子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這個不幸的老人撐到現在，是多么強烈地希望看到孩子出生啊!馮曉軍內心震撼了，但他清醒地意識到，老人的病情會一次比一次嚴重，隨時會離開人世。現在離李惠的預產期只有7天了。為此，他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李惠看在眼里，非常心疼，決心幫他滿足老人的心愿——提前剖腹產把孩子生下來!于是，兩人去請求醫生提前做剖腹產手術。醫生聽了原委后非常感動，當即給胎兒作了詳細檢查，確定孩子早產幾天出現的危險性基本為零后，同意了，并把手術時間定在10月4日上午9點。

然而，10月4日上午，就在李惠被推進手術室的10分鐘前，賈宏有的病情進一步惡化，處在了彌留的生死關頭!老人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呼吸異常艱難，卻頑強地瞪著雙眼……馮曉軍大聲說：“‘張婷進手術室了，您堅持啊!”老人已經發不出聲，眼角的淚簌簌往下掉，拼命抬起左手，示意馮曉軍去產房那邊等消息。

11點55分，孩子終于出生了，是一個6斤重的男孩。馮曉軍把孩子舉到賈宏有的眼前，高喊著：“您的孫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賈宏有聽到后猛然睜大了眼睛，牢牢地盯了孩子幾眼，咧嘴笑了起來……一天后，老人含笑長逝。

賈宏有的喪事結束后，已經知曉事情真相的賈付升的幾個堂嫂，爭相把“張婷”邀請到自己家里“坐月子”，令馮曉軍和李惠感動得不知道什么是好了。因為按照很多中國農村的習俗，只有自家人才可以在家中“坐月子”，甚至連出嫁后的女兒在娘家都沒有這待遇，這是淳樸的山東老鄉在用最高禮儀向他們表示感謝啊!馮曉軍和李惠只好含淚答應了下來。在她們的精心護理下，李惠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孩子的狀況也一切良好。

11月8日，馮曉軍和李惠要離開了。他倆抱著孩子來到賈宏有和賈付升的墳前告別，馮曉軍說：“大叔，付升，孩子永遠是我們兩家人的后代!以后，我們每年都會帶他回來給你們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