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子書

韓雙嬌

親愛的孩子：

這是作為母親的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

據說，女人愛一個男人的時候，頭腦里分泌的化學物質和愛自己孩子時所分泌的是一樣的。我心底的愛流淌成這些文字。

我常常陷入無愛的恐懼中，仿佛信天翁一日失掉了它潔白的羽毛，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翱翔出一個可心的高度。預防失愛的最好辦法是去愛人，所以，我用盡全部心力去愛我的孩子——你，看著自己的翅膀上生出繁茂油亮的羽毛，飛翔得很高很高。

孩子，我愛你超過愛一切，如果我擁有什么值得眷顧的東西，我會毫不吝嗇地全部給你，以此換取你一個安寧的笑意。我在每一個晨光熹微的夢境里幻想你的樣子，我在每一個夏至未至的時節里勾畫你的身形。

我很愛你的父親。我希望你是一個男孩，有與其一樣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的站姿。我因為愛他，便希望延續他的生命。你可以在沙灘上塑造你的城堡，我要給你買豪華的玩具車和變形金剛，鍛煉你男孩子堅固的性情。我會給你做射程很遠的彈弓，讓你打下烏鴉的巢穴。我會教你讀那些英雄的故事和豪邁的詩行，你會懂得夕陽余暉里的慷慨，也能珍視平凡生命里的堅毅。等你的身體仿佛拔節的竹子時，我將給你織哈利·波特那樣的藏藍色花樣繁雜的毛衣，溫暖你每一個魔幻的理想，直到你坐著“光輪兩千”遠遠飛離。無論是祖國還是同胞，當他們需要你結實的身軀去鑄就血肉長城的時候，親愛的兒子，你的媽媽愿意含著淚水給你縫制戰衣，等你浴血歸來的那個日期。

我也很愛自己在湖水里的倒影。我希望你是一個女孩子，承繼我的感性理解、我的聰敏。我要竭盡所能地裝點你，把你當成我童年時的芭比，給你買很多美麗的飄帶和精致的發卡。我要和你一起制作小巧的手工，教你渲染畫紙上的夢境。當你收獲第一封男孩子寫來的情書的時候，我愿意看你白皙微紅的臉上掛一個羞澀又動容的微笑，然后告訴你一些心動的暗語和密碼。很多個未眠的月色里，你與我坐在可以見到星輝的榻前，共敘紅樓夢里洞悉人情的妙語。我會給你鑲嵌純潔的嫁衣，看一個凡俗的男子牽著你的手跨過未來人生的溝溝坎坎，像你的母親一樣成為另外孩子的母親。當我垂垂老去的時候，如果你在大洋的彼岸，孩子，我不希望你回來，我只盼著收到你寄來的紙鳶，粉紅彩紙疊成的紙鳶，告訴我你的幸福、努力和堅貞。我希望自己因為你對生活的篤定，得到永遠的安息。

孩子，隨著成長你會了解：生命的誕生有時候充滿戲劇性，一場將就的婚姻，幾句應景的情話，一瓶沉迷的烈酒，幾粒誘惑的藥片都可能誕生一個生命。但是，孩子，生命的本身是如此的奇妙神秘。

你從一顆幾乎看不清楚的受精卵長成一個嬰兒、孩童、少年……最后也會像我一樣歸于寬容沉靜的大地，人生在一代代的周而復始里走完相同又不同的軌跡。就像是一片落入水里的葉子，在時光漂流，歷經千樣不同的風景，最后，投入海洋闊大的心胸，沉入那浩渺的海底，這就是生命的歷程，平凡而偉大。孩子，你就是這片葉子!

愛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