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梅
我每天接送兒子上下學的路上,要經過一個露天菜市場。
那個早晨,天氣很冷,風很大。我縮著脖子。頭部在圍巾和帽子的包圍下,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上是一副極厚的棉手套。路上不少的人在哈手跺腳。我計劃著將兒子送上學校后就回去。心里這樣想著,自行車就游移到了一圈冰上,車輪一滑,險些跌倒。我不得不下來小心地推著車。順著冰蔓延開去,是幾只賣魚的桶。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站在桶邊,臉上寫著歲月的滄桑。見到我在看她,她一笑:“對不起啊,是我剛才倒的水,立即就凍上了。”我再看她的那張嘴時,就突然有了一個新發現:她那雙凍裂了的雙唇居然是抹了口紅的!
她穿著一件過了時的灰格子呢外套,戴著一副防水護袖,扎著裂痕斑斑的人造革圍裙,上面有星星點點的魚鱗、血跡和水珠。赤著手——那雙手腫脹著,有的地方裂著口。因為新新舊舊的凍瘡,手的顏色便紅紅紫紫。這時剛好有買主來,一只腳站著,一只腳懸在水桶上方指點著:“這條這條。”賣魚的婦女就下冰水去撈魚,撈一條問一下,不是就扔了重撈,連著五六次才算讓買主滿意。買主又讓那位婦女把魚殺好。賣魚的立即蹲下來極麻利的動作起來。我盯著那雙沾滿了魚血和薄冰的手看,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可是,她是抹了口紅的!我一邊騎車,一邊想著這件事。這么辛苦的女人,當別人還賴在熱被窩里的時候,她卻得頂著寒冷和冬風與冰水打交道。而且,她居然能有心思給自己那并不好看的雙唇抹口紅!這該有多么大的快樂的心胸啊!她是愛美的,她是向上的,她是樂觀的。而我呢,只要受了一點點的小挫折,立刻就消極消沉。今天這樣一個抹口紅的女人,竟然給了我一種強烈的震撼。其實滿大街濃妝艷抹的女人太多了,但是我獨獨因這個只抹了口紅的女人而感動。這個賣魚的女人卻給我上了一課。我已經好長時間不給自己的臉上抹任何東西了,但是看過這個女人以后,我決定重新找回過去的我。
那天一到家,我就旋開了塵封已久的口紅帽。抹了口紅的女人給人的感覺真的不同。然后打開了電腦,寫下了這篇文章,我想從此開始我的新生活——從遇見這個抹口紅的女人的這天開始。
(孟憲忠摘自《今晚報》2009年1月26日) 編輯/李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