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好比一棵開花、生長、結實的果樹,除了修枝剪葉,還要懂得及時摘下果實。
加了兩天班,她只覺得累,頭腦倒是很清晰,記得有一筆定期存款到期了要及時去轉存,買的那一點基金聽朋友說漲了一些,雖然賠了點錢但也是一個拋出去的好機會,外單小店里處理的那件衣服早就想買下來了,一直沒時間。
但這一切計劃,都被他臨時出差給打亂了。
結婚三年了,她一直堅持沒有要孩子。她有她的理由。與老公都是小職員,沒錢沒權的,孩子一出生。就不能給孩子一個幸福的童年,而且雙方父母都在農村,好不容易在這個城市里按揭了一套小房子,每個月還貸就有些壓力,孩子的出生,無疑要增加一筆費用。
這些想法不重,但也像塊石頭那樣壓在心里。好在老公的單位輕閑,她忙的時候,他能在家里做些事。她一直認為,生活必須計劃好,錯一點,也不行。但是,她計劃好的事,卻被他突然出差打斷了。
他只打了一個電話,似乎很緊急的事情,不容得她分辯就走了?;氐郊?,就看到他扒拉得亂糟糟的衣柜。她無力收拾,倒在床上想睡。
桌上有個紙盒,打開來,是一件襯衣,下面還留了個紙條,單位門口處理的,我看挺適合你,就買回來了。
她笑笑,襯衣的顏色倒是新鮮,但是式樣卻有些老舊,摸了摸,手感還可以,套在外套里穿,應該沒什么問題。她想,這幾天他有些刻意地討好自己,為什么呢?還不是因為他看上了那款很省油也很便宜的車。
他上班離單位遠,每天要坐很遠的公交車。而且,不止一次地聽他抱怨,科里的小青年都買了車,但是他這個副科卻沒有。有了車,不僅上班方便了,而且還可以出去玩。
但是他的提議,每一次都遭到她的強烈反對,一輛車,哪怕是眼下的情況,一個月至少也要多支出五六百元錢,存下來,一年就是五六千,十年就是五六萬。她不同意,他卻三番五次地在她耳邊提醒,最后她惱了,兩人吵了一架。他好久不再說車的事,但依舊不死心,卻開始拐個彎,刻意討好她。
她有些哭笑不得,倒在床上,困意一下子就上來了。
三天后,他回來了,臉色有些不好看。
她往本子上登記這個月的花費,由于他出差,這個月明顯比上個月花費高了幾百元。他走的時候,自己的錢還帶了一些,畢竟是那個城市畢業的,同學也有一大把在那里,請客也不好意思花單位的錢。
她仔細在計算器上按著數字,一邊嘮叨著他的花費,卻全然沒有看到他陰沉下來的臉。
直到他喝完一杯水,啪一下把水杯蹾在了桌面上,清脆的響聲才驚醒了她。她抬起頭,看他疲憊地坐在沙發上,眼睛微微閉著,慢慢說,我怎么覺得,別人都比咱們過得幸福。
別人,誰?她狐疑,是不是又去見他那個初戀同學去了?對于他是否會出軌。她一點兒都不擔心,可是他若是羨慕別人,就一下子刺傷了她。她盯著他,又緩緩問了一句,誰幸?!?/p>
他睜開眼睛,慢慢說,都幸福。人家有兒子的,有女兒的,有車的,我怎么看著都比咱們過得幸福。
她笑了。這個男人,總是不成熟。這些話題,她說過不止一次,別人是別人,別人做生意有權力,咱們兩個是什么,小職員,防患于未然,這個道理不必再多說你也懂得了吧。
他搖搖頭,說,我看你是窮怕了。
是的,她窮怕了。當初上大學時,是父母左鄰右舍地借了一圈錢才把學費湊夠,山區,沒有什么經濟來源,田地也少,她記得,自己青春期最難堪的事,就是在鎮里上學,穿一只露了腳趾的球鞋,伴隨著她整個高一年級。
往事適合憶苦思甜,現在的她總算成了城市里的一員,有了套小房子,可是不應該居安思危嗎?雖然說家里現在承包了山上的果園,收入也高了起來,但算起來,弟弟快要結婚了,父母還住在舊房子里,而他家那邊,雖然是平原,但兄弟們多,哪一個不需要錢?
她笑了笑,我就是窮怕了。然后,她拍了拍桌面上的銀行卡和存折,有這個,我心里踏實。
他哼了一聲,不再說什么。
可是算著算著,她算不出來了,有張銀行卡的數額,她怎么也記不清應該是多少。三千還是六千々雖然數額于整個存款來說不大,但是卻影響了她整個計劃的進行。
她拿著銀行卡,匆匆出了門,離家不遠,就有個ATM,查詢還是很方便的。
可事情就是那樣不如意。先是刷卡時,門打不開,再就是插卡時。半天才插進去,鍵盤按著也不順手。她心里嘀咕,人一不順當,喝涼水都塞牙。不過到底是查清了,是六千元。她自嘲一樣搖搖頭,看來過段時間就要匯總一下,要不然,真記不清楚。
晚上睡覺時,他虎虎生風,很熱情地撲上來,她卻推他,說,先把枕頭下面的氣球拿出來。
這是暗語,他總是不樂意戴避孕套,但為了不要孩子,每一次她都堅持要他用。但這一次,他卻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長嘆一聲,轉過身去蓋上了被子不再說話。
三
他對車還是不死心。
這天,看著電視里的節目,他又在那邊說,單位副科以上的要發車補了,每個月四百元,雖然說不多,但是也總能減點兒負擔。她便回頭,白他一眼,每個月多四百就多四百,何必花在車子上?
說完,她又在心里算計,這四百元完全就是掙下來的,但還沒算完,她卻驚叫一聲。
電視上正在放新聞,一個最新的盜竊團伙,利用ATM機的漏洞,在開門處和插卡處裝上讀卡器,然后在以前的鍵盤上面蓋一層鍵盤,這樣就可以讀取你的密碼,同時也能復制卡片,許多用戶都上當了……
她捂住了嘴巴,緊張地分辨著警察所在的那個ATM自動柜員中心,工商銀行,帶紅條的玻璃門,一二三臺ATM,角落里有個卡通造型的垃圾筒——這不就是自己那天晚上去查詢金額的那家銀行嗎?
她又尖叫了一聲,從抽屜里翻出銀行卡,就往外奔去。 半個小時之后,她失魂落魄地開門,坐倒在沙發上,先是一語不發,然后開始惡毒地咒罵,她罵那些小偷不得好死,罵那些人的壞良心,后來,趴在沙發上,嚶嚶地哭了起來。也難怪她傷心,她的六千元錢,只剩下了兩元的零頭。
他過來安慰她,破財免災,別傷心了,就當是交了學費。
她卻把氣撒在了他的身上,什么學費,還破財免災,有什么災?!每天辛苦掙錢攢錢,不就是為了個好日子嗎?
他無言以對,放下水杯,苦笑著搖搖頭。
第二天,紅腫著眼晴去上班,卻看到對面的同事兼好友劉姐沒來上班,她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要向誰說,向管考勤的主任問,主任神神秘秘告訴她,劉住院了,大家都準備明天去看她呢。
住院了?她有些愣,劉姐剛剛懷孕不久,難道……她不敢往下想了。
但事實,卻恰恰驗證了她的想法。一行人到醫院后,她看到劉姐一臉的傷心,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活動,卻不幸流產了,醫生說,高齡產婦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這個,本來就錯過了最好的生產時機,人體的所有機能都下降了,一定要注意。
劉姐拉著她的手,眼淚汪汪,說,要孩子,還是趁早啊。
她的心一下子就亂了。慌慌張張的,自己的計劃,又被眼前同事的遭遇給打亂了。她本來想,兩個人還完了房貸,各自都提升了薪水,然后寬寬松松地給孩子一個優良的環境,但是這個想法她算了算,自己混到劉姐這個年齡,也未必能實現。
四
她決心要孩子了,因為她有些害怕。
把這個打算告訴他之后,他有些欣喜,盯著她,不相信地問,真的?
她點點頭,并沒有把同事的遭遇告訴他,反倒說了一句,計劃趕不上變化啊,先要了孩子再說吧。
于是,她看著這個男人把枕頭下面的氣球一把掏了出來,全部扔在了垃圾簍里,然后回過頭,喜悅地說了句,你說的啊,可別說話不算。你知道我盼著一個孩子多久了,前段時間天天做夢……
她笑了,沒想到,一個還在預期中的打算,卻讓眼前這個男人欣喜。
她往家里打了電話,說,媽,我們準備要個孩子。母親沒有聽太清楚,反而著急起來,啊,幾月份啊,家里的果子要熟了,所有的人手都上山去,那半個月,媽可沒時間啊。母親一如她那樣,風風火火的,早把事情打算好。
她笑了,說,不急不急。
于是,母親又聊起山上的果子來。今年光照不是太好,果子大多成熟不夠,本來指望著賣個好價錢的,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笑著安慰母親,那就順其自然,都這樣了,果子熟了就要摘,不摘爛在樹上就更不值錢了。說著說著,她突然不說話了,心里咯噔一下,仿若一根很久沒有撥動的弦,輕輕地被一種力量撥出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母親還在嘮叨,她簡單說了幾句后,掛了電話。
躺在沙發上,她覺得,鼻子有點兒酸。
他回來得有些晚,她卻沒有睡,在等他。坐下來,她把存折拿出來,在床上擺成了扇形,對他說,明天,我陪你去看車吧。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樣子。盯著她,這段時間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和以前的那個你不一樣?
她搖搖頭,笑了,說,果子在樹上成熟了,該摘的話,是不是一定要摘下來?
他點點頭,是啊,莫名其妙。
她抱住他,說,咱們婚姻的果子也熟了,至少,熟了一部分,應該咱們享用了,對不起親愛的,以前我錯了,我阻止了你的享用。兩個人的婚姻既然有了成果,就要享用,不要等到果子爛掉了,才后悔莫及。至少咱們現在買得起車,還有健康的最恰當的生孩子的時機,為什么不享用婚姻呢,你說對了,以前窮怕了,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了。
他伸過手來也抱了她的肩。她想這個男人受了這么多的委屈,他那樣順從著自己的一切想法,以后,她一定把摘到的果子,多讓他分享。
編輯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