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高貴靈魂的信仰

毛寬橋

孟買理工學院的幾名新生接受了導師的建議，準備開始一項新課題——為這所名校編撰校友志。憑著校友會提供的一份名單，課題小組負責人費羅茲和伙伴們順利地找到了二十年來大部分工學學士獎學金獲得者。這些在大學期間就有著良好表現的人，此刻大都活躍在班加羅爾高新科技園區(qū)或者外資銀行高級辦公室之類的地方。

當然，還是有例外的。盡管事先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當費羅茲和同學們來到比哈爾邦一個普通村落時，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中年男子就是他們要找的維卡什。昔日化學工程專業(yè)的高材生赤著雙腳站在田地里，除了鼻梁上的塑料框眼鏡外，身上的粗麻布衣服讓他看起來同當地農民沒什么兩樣。

維卡什熱情地邀請年輕的校友去自己創(chuàng)立的學校參觀。費羅茲悄聲勸阻了幾位打算返程的同學，接受了邀請，因為他很好奇這位在新德里長大的富家子弟怎么會選擇這種生活。前往山坡上校舍的路上，過路的每一個村民都停下腳步向維卡什躬身行禮。看得出來，維卡什很受當地人尊敬。

維卡什指著簡陋的校舍，驕傲地向幾個年輕人介紹自己和村民們半年多的勞動成果。寬敞明亮的教室里，一位年輕的女教師正帶著大大小小的幾十個孩子高聲朗誦著泰戈爾的詩歌。望著孩子們桌上的手抄課本，剛剛從大都市出來的幾名大學生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在參觀完維卡什幫助村民修建的梯田和節(jié)水渠后，一行人來到維卡什位于校舍后面的家中，維卡什的妻子拿出家中最豐盛的菜肴來招待遠方的客人。不過，費羅茲和伙伴們并不太適應這里的膳食，畢竟馬鈴薯可不是什么美味。

一個和費羅茲有著同樣想法的大學生猶豫了半天，問道：“維卡什先生，您怎么可以受得了這里的生活？我們曾看到過您當年的成績單，以您的才學，更適合待在麻省理工大學的材料實驗室里，而不是在偏遠的巴拉巴爾山區(qū)小學擔任校長。”

維卡什的妻子，也就是剛才帶著孩子們朗誦詩歌的那位女教師，似乎因為這樣的話題而感到緊張。“不要擔心，親愛的。”維卡什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開始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十幾年前，維卡什被一篇關于比哈爾邦貧困地區(qū)的報道所吸引，放棄了英國一所大學的獎學金，來到了這里。第一天晚上，他就后悔了自己的選擇，連夜離開了村莊。他顯然過于相信自己的方向感，直到被一群山狼圍住，才意識到自己迷路了。

幸運的是，一路追著趕來的村民救下了他。然而村民們并沒有勉強他留下，只是懇求維卡什能夠在走之前教村里的孩子們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這樣他們才不會像父輩一樣被山外的那些人瞧不起。維卡什無法拒絕村民們質樸的要求，回到了村莊，從此就再也沒有離開。

費羅茲不解地問：“同那些擔任國會議員或者跨國公司高管的同學相比，您就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太寒酸了嗎？”看起來一向很溫和的維卡什勃然大怒，用力地將手里的咖喱飯丟到地上，說：“當你知道大部分的同胞都在以你所不認同的方式活著，而你卻無所作為時，你還有什么資格去指責他們的生活？”

費羅茲和同學們羞愧地低下了頭，這些來自名牌高校的天之驕子的確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也許這就是他們無法理解維卡什的原因。家宴就在尷尬的氣氛中草草結束，費羅茲也覺得實在沒有繼續(xù)待下去的必要。臨行前，他希望維卡什能夠送給自己一句話，這也是他們走訪每位學長的慣例。

維卡什仔細想了想，然后在費羅茲的筆記本上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奉獻是一切高貴靈魂的信仰。”

（郭 巍摘自《新民晚報》2009年3月2日，賈培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