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丫頭

吉　安

朋友的店鋪，開在大學城最繁華的路段上。每天，都有很多面容新鮮的女孩子，唧唧喳喳地涌進來。我喜歡這個叫“薇丫頭”的店鋪，更多地，卻是因為愛與店里叫薇的女孩子，閑扯上幾句。

薇不過19歲，卻已在這個城里獨自闖蕩了兩年。薇的言語總是簡潔，起初我以為她是害羞，后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她自己處世的一種方式。她在城市漂泊的兩年中，學會了在陌生人的打量、問詢里，用冷淡的外表，包裹起自己。但我還是喜歡她。冬日的陽光懶懶地射進店里，薇溫柔地勸那些與她一樣年輕的女孩子，買下試穿的漂亮毛衣?？偸侨詢烧Z，女孩子們便被薇說動了心，一臉欣喜地掏錢買了穿出門去。

因為有了薇，朋友的小店，就經營得有聲有色。但我幾次勸說朋友給薇多加些工錢，都被拒絕了。朋友說，她不過是我雇來的員工，為老板賣命工作，那也是分內的事；況且，像她一樣等著做工的女孩子，這個城市一抓一大把呢!我很難過，為薇。有誰還會在新衣上架的時候，在門前的信息板上，畫一個眼睛明亮、神情可愛的卡通娃娃，來吸引顧客進門?有誰會把衣服，擺出各樣的藝術pose，掛在墻上?又有誰會每日清晨哼著歌兒，將店鋪打掃得窗明幾凈?把店鋪當成家一樣熱愛著，怕是只有薇，才會吧。

薇很少對我提起她的家人，但我還是斷斷續續地知道，她的父親早已去世，她高中讀到一半，便毅然退學，掙錢供自己的小妹讀書。有一天，我偶爾看到她倚在門口，神情復雜地看著那些衣著時尚、面容驕傲的女大學生，才終于明白，薇，其實內心一直都是在后悔的。

我幾次邀請薇去我任教的大學散步，都被她拒絕了。但幾個月后，卻在校園的水杉林里，看到薇，而且，竟是與我認識的一個男孩。薇的手，被男孩緊緊地握著，她臉上的幸福，如一條潺潺的小溪，清亮無比。

那個男孩，學的是藝術設計，他第一次到店里來，便被薇別致的設計打動，外人只知道薇是個打工的女孩，但他卻一下子看穿了薇的不甘與渴盼。是他先寫了情書過來，薇很快用一整顆心，迎合過去。每到吃飯的時候，男孩都會過來，遠遠地就喊她“薇丫頭”，薇常常忘了顧客，瞬間便沖到馬路對面去，將他環擁住。那時候的薇，如一朵百合花，聽到春天的呼喚，迫不及待地，便嘩一下綻開了。

一向內斂的薇，在這場愛情里，丟掉了所有的矜持和羞澀。她從來沒有像那些有心計的女大學生一樣，在愛情里，學會計算得失，學會從容自如地進退。薇只是去愛，并且，盡情享受著這份在別人看來差別懸殊的愛情。薇開始跟著男孩去大學里聽課，昔日她所向往的生活，終于向她打開了房門。男孩在學校里也是小有名氣的，愛上一個打工的女孩，更是讓他的知名度一夜飆升。

店里不知何時開始斷斷續續地進來一些女孩子，她們并不買衣服，只站在門口觀望一陣，說，這就是那個愛上我們校草的薇丫頭，看她把店里的鏡子擦得多么清晰，可是為什么從來不照照自己呢?朋友很果斷地對薇說，要么辭職，要么離開那個男孩，別再給店鋪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薇，在朋友的叱責里輕輕說，好，我走。

不過是一場看不到結果的愛情，薇卻選擇了為之丟掉賴以謀生的工作。我趕過去勸薇，而薇，卻是在我開口之前，就說，姐姐，你也不了解薇嗎?你知道她即便是將來后悔，也會去做的。

我終于在薇的這句話里，保持了沉默。我想，薇會受傷，可是，她亦會因曾為一份不可能的愛情努力過而內心喜悅。

一年后，我便再也看不到薇。那個男孩的身邊，開始換了另外一個時尚光鮮的女子，在世俗生活里，他們是相配的?？墒?，我還是忘不了薇，這樣一個在與她無關的冷漠城市里，為了渴望著的幸福與愛情，曾經不顧一切地與生活爭搶過的丫頭。

(摘自《科學大觀園》

200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