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石佑
摘要:《煩惱人生》通過分析普通城市人印家厚的生活瑣事,借助對印家厚言行、心理細節描寫的透析,反映了印氏人性的“大眾化”傾向,印家厚在現實生活中演繹的外在“小男人”作風、內心的“小算盤”、意識中的“小性子”匯聚成“大眾化”人性,從而為描繪“大眾化”人物形象性格濃墨重彩地畫上了一筆。
關鍵詞:人物形象;印家厚;生存本相
“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杰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的石頭堆砌它。精致,結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的理想的建筑。這廟里供奉的是‘人性。”[1]《煩惱人生》中的印家厚形象就是相似的“小廟”,供奉的是“印氏人性”。印家厚演繹的外形“小男人”、內心“小算盤”、意識“小性子”匯聚成“大眾化”人性,從而為描繪“大眾化”人物形象性格濃墨重彩地畫上了一筆。
一、印家厚外在表現的“小男人”勾勒了“大眾化”人物形象的輪廓
在家庭生活中,印家厚是“妻管嚴”,這種特性讓他很難擺脫“小男人”的帽子,感情上的畏首畏尾更增添他“小”的一面。印家厚辛苦工作一天后回到家,老婆就早上的事情嚴厲發問:
“你這人怎么回事!告訴你現在乙肝多得不得了,不能用外邊的碗筷!”
“好,好,以后注意吧。”
“別糊弄人!別以后、以后的……我問你,你今天找了人沒有?”
“找……誰?”
“瞧!找誰?——”老婆氣急敗壞,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蹺起腿說道:“你們廠分房小組組長啊!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了這人的一些嗜好,不是說了花錢送點什么的嗎?不是讓你先去和他聯絡感情的嗎?”
印家厚老婆一連串的咄咄逼問,使他沒有說“不”的勇氣。現實生活的壓力迫使他不得不向“小男人”轉型,因而在印家厚身上就不會存在“常常用理想主義的精神漫游來解脫實在生活的煩惱”[2]的觀念,他更多的是被現實所拖累,故而,印家厚很難從真正意義上履行“男人”的尊嚴。不僅如此,印家厚還會杞人憂天:坐車,擔心車會出什么毛病;送兒子上幼兒園,怕阿姨們怠慢了兒子……
在私人感情上,印家厚的“小男人”意識亦體現得淋漓盡致。憨實的印家厚引起了同事雅麗的注意,當雅麗直接向他表白愛慕之心時,印家厚的反應是利用一番托詞,裝傻充楞,表述得稀里糊涂,“小男人”的欲說還休之態躍然紙上。他的“小男人”意識也只能允許自己想象而已:印家厚感覺到自己的側面晃動著一張噴香而且年輕的臉……有個情婦不是挺好的……
這種想法轉瞬即逝,當他發現遠處有人走過來,不假思索地說:
“快走。來人了。……那我先走了。”
裝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摸了摸上上下下的口袋,扭頭往副食品店走……
生動逼真的言行心理描寫活畫了印家厚欲愛不能、欲舍不忍的矛盾心態。他既怕連累到自己,又怕傷害到別人,更怕被其他人知道,內心充滿了“剪不斷,理還亂”的“小男人”愁緒。茫然的生活、煩惱的經歷烙上了“小男人”的印痕。
二、印家厚內心呈現的“小算盤”形成了“大眾化”人物形象的重心
池莉說:“我要表現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小說中,這種“人生的形式”具體表現在印家厚為生活現實的“算計”上。
在家庭生活中,印家厚的算計在“錢”上:印家厚的日子過得緊巴巴,家庭的每一厘每一毫都得掐準指頭算計,一個月幾十元的工資要養老婆、兒子,自己還要抽煙,還得算上人情花費,真夠緊湊的。夫妻倆滿腹的埋怨,透露了無限的辛酸。獎金還沒有發下來,就開始“超前算計”,為了生活算飯菜、算衣什、算窩居……
印家厚給岳父買六十歲生日禮物,輕了可不行,六十歲是大生日;重了,又買不起。萬般無奈之下,
“能搞到黑市不?”(印語)
“你想要什么?”(售貨員)
……
“……四塊八角錢一兩。”
印家厚不出聲了。干瞅著售貨員默默算計:一斤就是四十八塊,得買兩斤,九十六塊整,一個月的工資包括獎金全沒有了。牛奶和水果又漲價了,兒子卻是沒有一日能缺這兩樣東西的,還有雞蛋和瘦肉。萬一又來了其他的應酬,比如朋友同事的婚喪嫁娶,那又是臉面上的事,賴不過去的。
“生活真是累!”這也許是印家厚最想說的。這樣的算計除了他印家厚,還有其他的嗎?那自是不必議論。但這番“小算盤”在他的生活中還是占了絕大部分比例的。家庭生活如此,工作上亦是這樣。印家厚還得為工作現狀算計,為自己的前途和命運而斟酌。
印家厚工作的現狀用他自己的詞來概括,就是“蒼茫”。工作了十七年,仍是一個操作工,充其量是掌握了現代技術的卷取車間的班長,他也曾被調到廠領導層——工會,但這純屬暫時“挪用”。一身的“蒼茫”!連為自己撈個安身的“窩”都不能。印家厚的前途和命運“懸而未決”,他清楚自己是個普通人,只能用“夢”來衡量自己。綜觀印家厚生活的軌跡,“小算計”成了他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印家厚式的“小算盤”體現的是大多數人一種自然而然的人生的形式,而這種普通人的“小酒酒”正是人物形象“大眾化”的一種冷靜、細致、直面的體現。
三、印家厚意識深處的“小性子”豐富了“大眾化”人物形象的性格
印家厚這個人物很難用“正”“反”“偉大”“渺小”的人性標準[3]來劃分。印家厚身上體現的是一種普通的人生形式,大眾化的“小性子”并不悖乎人性,反而能豐富人物性格。
池莉、方芳等女作家群體被讀者認可和歡迎,其中有一個原因是作品中的人物“女性化”的風格,這是她們的優勢。《煩惱人生》的印家厚被現實生活壓制久了,自然就有了女性的“小性子”的產生,或者可以叫做“壓制下的掙扎”。
首先,在家里,印家厚時常處在老婆的搶白、埋怨之下,其內心的“性子”就反應出來了。“在電燈黑滅的一剎那,印家厚看見手中的起子寒光一閃,一個念頭稍縱即逝。” ……印家厚異常地酸楚,又壯起膽子去瞅起子。很明顯,印家厚的意識中有了“殺老婆”的想法。
其次,當印家厚看不慣別人的時候,也自然地表現了普通人的性子:“車上有張男人的胖臉在嘲弄印家厚。胖臉囁起嘴,做著喚牲口的表情。印家厚牢牢地盯著這張臉,所有的氣惱和委屈一起膨脹在他胸里頭。他看準了胖臉要在中門下,他候在中門,好極了!胖臉怕擠,最后一個下去,慢吞吞好像車是他自己的。印家厚從側面抓住車門把手,一步蹬上車,用厚重的背把那胖臉抵在車門上然后一擠一揉,胖臉啊呀呀叫喚起來,上車的人不耐煩地將他扒開,扒得他在馬路上團團轉。印家厚緩緩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不習慣,總要伺機“報復”別人,做了之后才舒心。印家厚遭了三重打擊(一是分配獎金的“輪流坐莊”制,到他身上改變了;二是同車間人的猜忌、嘲諷;三是去吃食堂飯,卻吃出了蟲子)之后,他認為有人栽了贓,在廠長面前告發自己時,印家厚終于變得忍無可忍:
“胡扯!他媽的一派胡言!……
“這些狗娘養的!”
再看印家厚吃出蟲子來,動手扣食堂管理員這一個細節:
管理員不動聲色地望望菜里的蟲子又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印家厚,招呼過來一個炊事員,說:“給他換碗飯菜得了。”他那神態好像打發一個要飯化子。這樣一來,就激起了印家厚的“性子”,于是:印家厚重返小餐室,捏住管理員的胳臂,把他拽到墻角落,將飯菜低朝天扣進了他白圍裙胸前的大口袋里。
管理員吃了“小性子”一個啞巴虧。印家厚“壓制下的掙扎”表現出來的是女性化的性格形式。而這,也符合我們講究“中庸”社會里的“大眾化”的性格特點。
作家池莉通過描寫普通城市人印家厚一天的生活瑣事,表現了人生的煩惱,體現的是現實社會中人的生存本相。作者是“新寫實”派代表中最明確表示自己要寫“現實”的一位。在她的作品中,印家厚這類“小人物”灰色、沉悶的生活,驅使作品內的人物大都向“小”轉變,這些小人物也最能鮮明地體現人物的“大眾化”性格特點。《煩惱人生》中的印家厚形象,流露出的“小男人”作風、“小算盤”心計、“小性子”習性,猶如涓涓細流,匯聚成了“大眾化”人性長河。
參考文獻:
[1] 沈從文.從文小說習作選·代序[M].上海:良友出版社,1945.
[2] 諶容.人到中年[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0.
[3] 洪于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