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家詞園

晁廣斌

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專注于唐詩宋詞元曲之類。唐風宋韻，真個優美如珍珠，嫵媚如天寶，如怡之甜柔，如釀之醇厚。總不由得一字三斟，一聯九酌。徹夜吟誦，了無倦意，大有享受天籟之音的感受。

唐宋詩人既是一群文學的建筑者，又是文字的享受者。他們都是天堂中亭臺樓閣的設計師，又都是天府里崎溪曲徑的規劃者。進入唐詩和宋詞，就進入了他們的精神世界，情感家園。尤其是他們那美麗的鄉土理念和融融的家舍情結，讓我不得不感嘆，詩人精神田園里那朵鮮艷不敗的親和之花。

王維的新野之鄉，是一處絕無僅有的清凈之地。他在《新晴野望》里有這樣入勝的描述：“新晴原野曠，極目無氛垢。郭門臨渡頭，村樹連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農月無閑人，傾家事南畝。”這里無疑是勞動生活最愜意的地方。鄉野之地，一年四季，景隨時變，黃綠黛白，賞心悅目。尤其是在雨過天晴之后，景致會愈加特別。鄉野遼闊，天地空靈潔凈，吁氣朗潤。城門一出，腳下就是渡口，溪岸河階，樹木茁壯，如繡如錦，陸馬水舟，熙來攘往。雨后的河溪水漲了許多，老河新水，浩浩蕩蕩；阡埂陌隴，井田如鑒，男男女女，黃發垂髫，插秧薅草，入境在鏡。大山如堵，原峰如壁，山后的峰頭，碧玉般秀麗，如詩如畫。這是一個美麗的去處，農活是世間最苦、累、臟的工作，在這里都是如此的詩情畫意，這是天上人間，抑或是世外田園。農家有言，只要心情好，何懼苦中熬。王維正是把百姓的心情愉悅放在了首位，為普通百姓找到了具有和平之福，和諧之趣的田園嘉境。也實現了他自己當官寬容，為民灑脫，做人自由的精神追求。

杜甫新建的茅屋，選在了悠悠的浣花溪畔。“熟知茅齋絕低小，江上燕子故來頻。銜泥點污琴書內，更接飛蟲打著人。”這是他最困難的時期，顛沛與此，流離與此，年老體弱，“南村小兒欺我老無力，公然報茅入竹去。”那對小小的江燕，此時成了他的知己。它們是對調皮而可愛的精靈，它們愛惜這老人的慈心，愛聽這老人沉郁的吟唱，筑造一個安樂窩，與他風雨相守，與他朝夕相廝。是太匆忙了，還是太激動了，小小的喙啄，銜著泥蓉，弄丟了，泥珠滑落在家里的琴弦上，竹簡的文字上。有時在慌忙中、在追逐敵人中差點撞上他衰弱的身體。老有所養，老有所安，這是人生的基本目的，那燕子、畫眉、鴿子……它們乖巧的身姿，嘹亮的歌喉，親密的挑逗，給處境艱難的人家給了多少快樂心動、精神撫慰，它們是快樂的天神，家的心靈。

“好是春風湖上亭，柳條藤蔓系離情。黃鶯久住渾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這是戎昱《移家別湖上亭》的情景。他的寓舍肯定是清約而靈秀的，瞧這美麗的湖泊。水波蕩漾的小湖，這爽心的涼亭，可惜不得不離開這里。那是一個美麗的春天，看著一直陪伴過的柳樹，絲絲的柔枝，扶風依依，看著半墻上的藤蔓，在明媚的春光中，一根根纖絲，摳住墻的縫隙，拽住突出的泥巴，難舍難分的心情，悲痛傷心的樣子。那靈動嬌小的黃鶯，頻頻殷殷，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以致多次啼別。這是入情于物，愛家于物的真實反映。這委實是一次最難分離的搬家。此景此情，有誰愿意無端地離開自己的熟地呢?雖說面對的是一草一木一雀而已，敝帚尚且自珍，何況這靈秀之物呢!“一枝一葉總關情”啊。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這是蘇軾的在密州的花園吧，主人給這兒起了一個別致的名字，叫“東欄梨花”，是他親手操持的第幾個花園了，我們不得而知，從北方到南方，再從南國到北國，為官為宦，朝令夕至，身不由己。

那年的密州，梨樹花淡蕊酥，柳青楊綠，展盡風韻，一時間里，在微風中，滿城柳絮如蒲，輕盈飄舞，滿城梨樹，潔雅明麗。在東面的柵欄下，栽種的一株梨樹，正在雍容暢春，匹配的幾株楊柳，婷婷娉娉，如雪面玉白一般的冰潔素麗，那風景，青青白白，那空氣，清潔明凈。如此之靚雅，讓人心顫的靚雅，一個人一輩子又可以欣賞得了幾次呢!

在園林家的眼里，或在富貴人的眼里，這樣的花園也真不算得絢麗多姿的好去處，但這種素雅清麗高潔的境地又有幾處呢?

你去過楊萬里家的池塘嗎?“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這樣嬌小而晴柔的池塘，真難忍頓足，不小心就會驚動池的睡夢，打亂波的漣漪；楊家的寵物，那只晶瑩剔透的蜻蜓。怎堪俗人俚客風風火火的驚擾呢?楊萬里的花園設計是以小為上的吧，這難道就是這位高傲偉岸的男子的審美情趣嗎?如果不是，農忙插秧的時節，他為什么一個勁兒地囑托他嬌美的妻子：“秧根未牢蒔未匝，照管鵝兒與雛鴨。”我真愿意去做他的徒弟，學習侍弄江南的山水風物，得到審美的真諦。在詩人詞家的眼里，家，就是這樣的干凈和純真，就如同小溪一樣清澈透亮。

辛棄疾的《村居》里，又是另一番的融融之樂，“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真不忍去打攪了。

寓舍如此之馨，居家就是天府。

有一年，柳宗元被貶到偏僻的柳州，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傳言四走，沸沸揚揚。那是這位忠心耿耿的文化官員的屈辱之行。他對一位佛家叫浩初上人的人說，盡管如此，盡管多有不解，但我不會舍家而遁入空門。“海畔尖山似劍錨，秋來處處割愁腸。若為化得身千億，散上峰頭望故鄉。”我忠于皇帝，但我更愛我的家。真個是——“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家鄉如此之嬌，家鄉就是天堂。

柳永吟唱著《甘草子》調，纏綿思念：“秋暮，亂灑衰荷，顆顆真珠雨。雨過月華生，冷徹鴛鴦浦。池上憑闌愁無侶，奈此個、單棲情緒!卻傍金籠共鸚鵡，念粉郎言語。”游子啊，該起程了，家中還有那個美麗的人兒呢!

家與家鄉是現實的必需，當人們對家的追求、熱愛與建設，與高雅的文化頻道相連，就在文明的至上境界了。

(責任編輯：楊風軍)

本期題圖作者簡介

王苗苗，寧夏固原人，漢族。2003年進入西安交通大學學習油畫。

2007年在《西安交通大學建校100周年藝術系師生作品展》展出作品一幅。

2008年9月參加中國浦東·美國溫泉城藝術家作品聯展，作品入選《中國浦東·美國溫泉城藝術家繪畫精品聯展》一書。

2008年11月油畫作品《一縷陽光》入選陜西省紀念搞個開放三十周年美術作品展。

[藝術觀]從小喜歡在色彩的絢麗中，線條的流動中尋找自己的夢想，長大后如愿以償的學習了自己喜愛的專業，越發覺得繪畫是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東西。

我的夢想是一種藝術，它充滿著平衡，純潔，靜穆。每一次面對空白的畫布，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激動，我相信，這就是色彩和線條的力量。每幅新作應是唯獨一次新的誕生，這是很幸福的事情，是能給我帶來光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