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草根
1943年2月,安萍出生在重慶市渝中區化龍橋,她從財會學校畢業后分在湖北省襄樊市建筑設計院當會計,后來,她與襄樊市一位干部結婚后,生兒育女,安家落戶在了襄樊市。
盡管她離開了家鄉,可一直惦記著重慶的老母親和惟一的小弟安慶,父親很早離世,作為大姐的她,對娘家特別盡心盡力:弟弟念大學,她寄錢物支持;弟弟參加了工作,她還每年多次回來探望弟弟、陪伴母親:1996年,弟弟從重慶一家黨政機關辭職“下海”,利用自己繪畫、美工的特長,籌資5萬元,辦起了陽光廣告公司:這年冬天,他與前妻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離異后,他把全部精力用在了公司經營上。
1998年10月,姐姐安萍從襄樊建筑設計院退休后,回重慶來照顧母親和弟弟的生活,并進了弟弟的公司幫著搞財會。
50多歲的安萍像個“大管家”,風風火火,干勁十足,弟弟公司幾十號人的吃喝拉撒全是她安排和打理;另外,她還把弟弟公司的財務賬目做得井井有條,開支明明白白;她還給弟弟投資理財,買商住房、開辦公用品店,擴大生財業務。她成了弟弟最得力的助手。
她照顧弟弟特別細致,弟弟的吃穿住行,都是她這個姐姐打理,她就像小時候照顧弟弟一樣,每天下班回家就買菜做飯,洗衣拖地,每頓都讓母親和弟弟吃上可口、香美的飯菜。弟弟每天要穿的衣服,都是她洗干凈、熨燙好,折疊整齊,讓弟弟打扮得干凈利索出門;母親年紀大了,弟弟說要請個保姆照顧,可安萍說她身子骨硬朗,就讓自己來盡點孝心,70多歲的母親,全是她侍候。在她精心照料下,一家人溫馨親熱、快樂幸福。
經過姐弟倆幾年艱難打拼,苦心運作,陽光廣告公司的業務越做越大,員工從幾個人,發展到近百人,設計人才有本科生、研究生;到21世紀后,弟弟安慶的廣告公司就從5萬元投資創業的小公司,發展到資產800多萬元、國家A級的大型廣告公司;另外,還有店鋪、畫廊以及商住樓房產。
轉眼,安慶就是50多歲的“壯年男人”了,80多歲的老母親多次嘮叨,要“獨苗苗”的兒子必須找個女朋友結婚,給安家留一個傳宗接代的孩子;姐姐安萍也非常著急,多次托人為弟弟介紹對象。可是,安慶以打理生意忙碌為由,多次拒絕姐姐和親友為他介紹對象。
2006年9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安萍像往常一樣,起床給母親和弟弟弄早餐。弟弟也起來鍛煉身體。突然,在跑步機上鍛煉的弟弟安慶一下摔倒在陽臺上。姐姐見狀,急忙去攙扶他,還叮囑他小心點可他很久才坐起來,并按住頭部,很痛苦地說:“姐……我頭痛,突然……暈眩……摔倒了!”
安萍急忙扶他去醫院。可他以工作忙推辭不去。休息一會兒,他覺得好多了,才開車上班。
第二天晚上下班,姐弟倆散步走路回家。兩人邊走邊說話,走到一個街邊路口,安萍突然聽到旁邊“撲通”一聲,她回頭一看,弟弟摔倒在了地上,頭部撞地竟然撞出了鮮血,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安萍嚇壞了,急忙扶起弟弟。可她心很納悶:這么平坦的大街,怎么會無緣無故地摔倒啊?她焦急地打的送弟弟去了醫院。經過醫生檢查,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將安萍炸蒙了:安慶患了惡性的腦膠質腫瘤,癌變已經到了晚期!安萍抹著悲痛的淚水,將弟弟送進了醫院,請醫生不惜一切代價,挽救弟弟的生命,并義不容辭地負擔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2006年10月17日,安慶做了第一次開顱手術后,一個40多歲的女人突然來到病房探望和哭泣。令在旁邊照顧他的姐姐驚奇不已。經過詢問,那個漂亮的女人告訴安萍:“我是安慶的女朋友!我們戀愛七八年了!”
病入膏肓的弟弟有了女朋友,做姐姐的心里也有一種喜悅。病重有了另一份關懷和溫暖,這對弟弟有好處啊!安萍就微笑著對這個女人說:“謝謝,有你的關心和照顧,可能我弟弟恢復得更快。以后,你要經常來喲!”
2007年1月15日,安慶病情再度惡化,叉在軍醫大附屬醫院做了第二次開顱手術。這次醫生把安慶的顱蓋骨全部打開,切除癌變組織。這次手術后,安慶已經不能說話了,神志也不是很清醒了。
第二次手術后,安慶的女朋友又來病房探望和照顧了。這次,這個女人更加溫柔和體貼。安萍了解知道:她叫劉露,市機關某局的干部,44歲,離婚后,與兒子一起生活。這一次,劉露的態度非常和善,每隔一兩天,她就來到安慶的病床,幫安慶洗臉、擦身子,講故事,將蘋果醬、蔬菜汁一勺勺喂給安慶吃;她還親熱地喊安萍為“姐姐”,從安萍手里搶過安慶的衣服來洗。而且,安慶的親朋好友來探望時,她非常煽情地表示:“我和安慶相親相愛8年了,我要與安慶結婚,我要讓他在病痛中有個知心愛人陪伴照顧!我們一起來戰勝病魔!”
剛開始,老實善良的安萍一直希望弟弟有個女朋友。在弟弟病重垂危的時刻,看到劉露這么有愛心,這么溫情地陪伴,甚至還要與他結婚,陪他走過人生最后的、最痛苦的一段,她打心眼里高興,也為弟弟突然“飛”來的愛情暗自祝福。
聽說劉露要與安慶結婚,一位腦外科專家很善意地告訴她:“安慶的病很重,已經是晚期,日子不會太長了。他的病也不宜結婚,刺激和驚喜都無好處;即使結了婚也無法共同生活,你要三思而后行喲。”
有好心人提醒安萍:“劉露想與你弟弟結婚,是不是沖著他的財產來的喲!你該好好看看《婚姻法》的財產繼承規定喲!”
善良的安萍根本沒多想:弟弟一輩子很坎坷,病重了還有個女人來關懷他,這不是件壞事!她想,這個女人不會是為財產才來關心弟弟的吧?她這么善良和溫柔。
2007年5月8日,安慶要做第三次開顱手術,而就在前一天,他的91歲高齡的老母親得知兒子患癌癥,天天憂郁、悲傷,加上其他綜合病癥,不幸病故了。此時,安萍還沒從痛失母親的悲哀中清醒過來,她知道開顱手術危險很大,害怕弟弟也會在手術中醒不來,就跟醫生商量:緩幾天再做!醫生還沒開口,劉露大吵大鬧,還很心痛地說:“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如果我老公死了,我會跟你們沒完!安萍不簽字,我來簽!我馬上要跟他結婚了。就要做他的臨護人了。安慶得有個心疼他的人站出來啊!”
在劉露吵鬧中,安萍只好在手術單上簽了字。第三次手術后,安慶已經失去意識,智力形同癡呆。
安葬了老母親后,劉露幾次纏著安萍,要她把弟弟的身份證交出來,安萍不知道她要弟弟的身份證干啥,就沒有答應。
2007年5月下旬的一天,趁安萍不在病房,劉露喊來快照攝影師,將病得意識不清的安慶扶坐到輪椅上,專門照了身份證登記照、結婚合影照。此后,劉露又悄悄為安慶補辦了身份證。
原來,劉露要安慶的身份證辦理結婚手續。
2007年6月8日,重慶非常
酷熱,安萍身體不舒服,就沒去醫院照顧弟弟。這時,劉露清來一位同事開車,并讓護理工拔掉安慶身上的治療儀器,將安慶背上車,悄悄地頂著烈日酷暑,帶著“親密愛人”到民政局結婚登記處去辦理結婚手續了。
那天是個吉利、喜慶的日子,他們來到結婚登記處,辦理結婚的人很多。工作人員聽說安慶是個腦癌病人,還很人性化地專門上車來為劉露和安慶辦理手續。在結婚申請上,神志不清的安慶根本沒法簽字。急于結婚的劉露就幫他代簽了“安慶”兩個字,還與護理工一起,幫他在他的名字下按下了手印。一會兒,工作人員就將兩本鮮紅的結婚證書發給了他倆。
就這樣,一個“病入膏肓”的男人與一個“很有愛心”的女人結婚了,成了合法夫妻!
2007年6月11日,劉露主動打電話給安萍說:她已經與安慶結婚,她是安慶的合法妻子了!以后,安慶的所有事務全權由她來打理和負責。
安萍驚呆了!接到這個電話,她一下癱坐在地上。等清醒過來,她急忙跑到婚姻登記處去核實,工作人員告訴她結婚屬實。她質問工作人員,弟弟神志不清,沒有近親家屬陪同和監護,為什么要給予病危的、不能表達自己意思的人同一個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女人辦理手續時,工作人員告訴她:她弟弟與劉露雙方到場、雙方同意,其他的結婚條件也合理合法,為他們辦理手續沒有錯。
安萍很擔心,也很驚愕!她焦急地找律師咨詢,然而,一場特別紛爭還是難以避免地發生了。
劉露與安慶結婚后,作為合法妻子的劉露不再允許安萍去醫院照顧、探望、接近安慶了。而且,劉露還給安慶另外換了護理工,囑咐護理工:只要是安萍去醫院,必須立刻向她報告。
2007年6月底的一天,安萍來探望弟弟。弟弟無力地癱軟在病床上,全身瘦骨伶仃,腦袋疤痕累累,他無神地望著姐姐,竟然認不出她是誰了。安萍傷心欲絕,淚如泉涌。她悲傷地跟弟弟說話:“弟弟啊,你知道媽媽不在了嗎?她老人家去世時,是喊著你名字‘走的啊!你跟別人結婚成家,怎么就不跟姐姐說一聲啊……”
安萍絮叨著,心如刀絞一般痛苦。可是,她的弟弟傻呆呆地看著她,沒有絲毫反應!姐姐望著毫無自控力和情感的“木頭人”,更是淚如雨下。
這時,劉露得到消息趕來,毫不客氣地將安萍推出病房,并和她吵鬧起來:“我老公做手術,你都不愿簽字,我們沒有你這個沒人情味的姐姐!”安萍不想讓生病的弟弟看到自己與他老婆吵鬧,加重病情。只好無奈、傷心地離開醫院。
劉露與安慶結婚后,開始加緊控制他的財產。她還帶著律師,給有關人員打招呼:她是安慶的合法妻子,只有她才能代表安慶行使權利。凡是涉及到安慶的財產、經營,一律要經過她的簽字、同意才能辦理。此外,她還宣布:取消安慶的姐姐監管公司的權利,今后不允許安萍干預一切經營和財務活動。律師也講解了法律關系和行為后果。
接著,她又帶著律師,拿著安慶的身份證和另外刻的法人私章,去銀行凍結賬戶和支票(因為這兩項控制在姐姐安萍手中)周轉。
緊鑼密鼓的控制行動還在繼續。2007年7月11日,劉露再次找到安萍交涉,要求她交出廣告公司的保險柜鑰匙、財務章、支票簿和法人私章。安萍這才明白:弟媳開始爭財奪權了!她堅決回絕了劉露。
2007年7月18日,劉露和律師來到安慶的廣告公司,主持召開了股東大會,會上,她宣布生命垂危、無法管理公司的安慶不再擔任董事長兼總經理職務。然后,她推選了她的兩位親戚分別當了董事長和總經理,將法人代表改為她的另一個親戚。隨后,她在報紙上登報聲明:陽光廣告公司原來的財務專用章、安慶的法人印鑒章、支票、賬戶一律作廢。也就是說:安萍監管公司的權利被徹底地剝奪了!這個公司跟她已經沒有一點關系了臺階!
2007年9月26日,就在安慶與劉露結婚108天后,癡呆的安慶因為癌細胞擴散轉移,病逝于軍醫大附屬醫院。按照《婚姻法》規定,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的配偶——劉露合理合法地繼承了安慶資產近千萬的公司和全部遺產。作為辛苦多年幫弟弟打拼和照顧弟弟生活的安萍,一分錢的財產和現金也沒有拿到。
經過大量調查,安萍認為,在弟弟病危時,突然“飛”來女朋友劉露,一步步“控制”了患腦癌、已經神志不清的弟弟結婚,然后奪去弟弟巨額的財產,對方完全是有預謀、有目的的。很顯然,結婚登記是一個巨大陰謀!是一個鉆法律空子的、奪取財產的手段!
為此,安萍咨詢、聘請了西南政法大學的高級律師、著名的法學專家譚教授,要求跟弟媳劉露打官司,保住安家的財產。譚教授和弟子杜律師分析了她這個家庭財產官司的利弊后,認為:按照《婚姻法》規定,劉露繼承丈夫遺產合法。安萍只能以近親屬的名義,向法院起訴她弟弟與劉露的婚姻無效,才能剝奪劉露繼承遺產的權利。
2007年10月,安萍首先向渝中區法院申請民事裁定,要求裁定:弟弟安慶第二次開顱手術后,智力低下、意識受限,無民事行為能力。
然而,2007年10月,法院卻以其弟弟安慶已經死亡,做出了無法裁定的訴訟結果。
2008年5月29日,安萍再次向渝中區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宣告弟弟的婚姻無效。在法庭上,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據理力爭。安萍及代理律師的觀點是:1、劉露與弟弟結婚,違背了婚姻締結是為了一起共同生活的宗旨。經過三次開顱手術后,安慶已經癱瘓、失去了意識,更無法行使丈夫的責任和義務。可是,意識健全的劉露偏偏要與無法“共同生活”的人結婚,其目的到底是什么?2、《婚姻法》要求結婚的條件必須是自愿的。可是,安慶經過三次開顱手術后,已經失去了意識表達能力,事實上結婚申請的簽字根本不是安慶本人的筆跡、按的手印也是在護理工和劉露強制掌控、幫助下按捺的。所以,這個結婚證到底是怎么辦出來的,令人懷疑。3、醫學上認為“患惡性腦腫瘤、癌細胞已擴散近晚期”的病人不應當結婚。安慶患的惡性腦瘤,癌細胞也擴散了,所以結婚是被禁止的;因此婚姻應當宣布無效。
劉露和其代理律師辯稱:他們的婚姻合法有效,理應受到法律保護。因為:一是系雙方真實意識的表示。登記那天,安慶神志清楚、精神狀況好,語言清晰,工作人員詢問他,他自愿承認與自己結婚;二是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能證明安慶所患疾病不可以結婚,所謂醫學上禁止結婚的疾病,但法律上沒有禁;三是劉露拿出了2000年以來的數上張與安慶在各地旅游的合影照片,通過這些親密的照片說明,盡管安慶沒告訴親戚朋友,但他倆的確是一對相戀很久的情侶。
2008年12月30日,重慶市渝中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本案中。安慶所患疾病診斷為腦膠質瘤,不屬于法律規定的三種不應當結婚的類型。而醫學上禁止結婚的“患惡性腫瘤、癌細胞已擴散近晚期”,只屬于醫學范疇,不屬于法律上的明確規定,因此,安慶的疾病可以結婚。另外,是否是安慶自愿結婚和真實意思表示的問題,經過法院從醫院病程記錄、護理記錄和護理工、開車司機以及結婚登記的丁作人員處取證,認定在結婚登記的幾天里,安慶神志清晰、精神狀態較好,是自己意識能力的表達。
法院當庭做出了終審判決:駁回申請人安萍的申請。
法院做出了終審判決,安萍想奪回弟弟的巨額財產已經是無力回天!她只有傷心、痛苦、惱恨的份兒。
(責編/張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