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春雨山花紅

丁桂興

故鄉是我枕邊的一部書，時常翻閱它，溫故而知新；故鄉是我珍藏的一幅畫，時常欣賞它。歷久而彌香。書里有彎彎曲曲的小巷，畫中有浙浙瀝瀝的春雨，一副對聯在我的夢里徘徊很久，漸漸地凝成了書桌上的鎮紙石，摩挲賞玩，迎面撲來的竟是溱湖人家的雅韻和詩境。“古井曉煙蒼槐綠，小巷春雨山茶紅。”小巷是斑駁的，把蘇北的文化底蘊涂就古樸與凝重。小巷是詩意的，把古鎮的悠久歷史染成絢麗與錦繡。小巷是釅紅的，把故鄉的小橋流水抹上桃紅與彩霞。茶樹的傳奇在故鄉人的心中不知種植了多少年。時光流轉。歲月蒼老。永遠不變的是她的容顏，她的真情。

每年的清明時節我都要回到故鄉，一是祭祖，二是參加茶花節，三是睹一睹會船的風采。此時正是柳絮漫天飛舞的時候，惠風柔拂，淫雨霏霏。山茶樹花開萬朵，大紅金心，雍容華貴，嬌而不媚。我喜歡獨自一人漫步小巷，踩上凹凸不平的一塊塊麻石，踱進香氣四溢的山茶院。欣賞她的神奇，在于萬朵古山茶的“六最”：基徑最大、樹體最高、花開最多、長勢最盛、樹齡最長、地域最北。樹高近6米，枝桿圓潤。遮陰如冠如蓋。在華夏大地上沒有一棵茶樹與她相媲美，難怪有人稱之為“神州第一茶花王”。春雨綿綿時，山茶樹像一個碩大無比的雨傘，傘下款款走來的是溱湖的女子。我想起戴望舒的《雨巷》，此間少一些煩悶與憂愁，多一些靜謐與溫柔。沐浴在醇香的茶花雨中，溫馨而細膩的香味擾動著我的嗅覺。與牡丹的濃香、紅梅的暗香、水蓮的清香、春蘭的幽香不同，她的香更攝人心魄，勾起人們的懷古思幽之情。聆聽葉脈之間的娓娓輕語，賞聞花蕊之中的淡淡芬芳。我用雙手撥去樹根旁的雜草，灑一灑千年的澆花井水，一如拂去我心靈的蒙塵，洗凈塵世間的鉛華。

與她相戀，許下心愿守候她一生一世的人早已作古，留下的是令人唏噓的傷感。出茶院中，煙雨紅塵，相思的淚水淹沒天地。宋朝時流傳至今的愛情悲劇或許能書寫一部催人淚下的小說，一對青年男女始終不悔的是真情的相約。茶樹與古井相伴，度過了千年的悠悠歲月。花前月下，人們撫琴弄瑟、低吟淺唱，誰能想起山茶樹經歷的風風雨雨?世居此地的王姓老人曾告訴我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抗戰期間。國民黨軍隊、偽軍和日軍陸續盤踞古鎮，鎮上的許多人家被強行住滿了官太太，到了茶花盛開的季節，她們嬉笑著拿起竹竿和剪刀，一陣狂剪亂打，山茶樹竟遭到前所未有的褻瀆與摧殘!無奈之下，老人只好緊鎖院門，以期度過難關。又有誰能抵擋住敵人沉重的槍托、黑洞洞的槍口呢?老人被迫爬上墻頭，顫抖地摘下花朵遞給那些妖媚的女子們。撫摸茶樹的傷痕，老人的心在滴血，在流淚。多少個黑夜，多少次孤獨，萬幸的是山茶樹逃過了浩劫，如今迎來的是滿天飛霞。2004年3月31日，江蘇溱潼與云南麗江的萬朵古山茶共同結為姐妹花。2005年3月1日，溱潼古山茶榮獲第五屆國際茶花博覽會銅獎。3月5日，美國友人、國際茶花協會主席戴雛斯先生親臨蘇北水鄉為“中國溱潼萬朵古山茶觀賞節”開幕剪彩。今年我參加了第三屆茶花節，45個國家駐華使節及夫人光臨古鎮，古山茶依然蒼翠嬌艷，如火如荼。

在故鄉的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里，只知道鎮東有座平平淡淡的小院，覺得茶花散發的是簡簡單單的清香。長大后我才明白。茶花飄香舒展的是人生的醇美，人間的境界。來此游覽的人們，長久地凝望山茶樹，驚訝她的獨特、瑰美、香氣，不停地合影、贊嘆、抒懷。靜下心來細細地體味，藏匿浮躁都市里的那份繁雜的心境，感受茶花的浪漫與雅致，恬然與悠遠。這難道不是人們應該所擁有的嗎?

花開花又落，春去春又來。我在江南為事業打拼已有幾年了。也有過“他鄉遇故知”。不少人來江南打工，其中不乏成功的人士。他們既在都市里添置了房產，又在故鄉中購買了地皮。在終老之時構筑心靈之家，與茶花為伴。我不禁怦然心動，人人都需要一份屬于自己天空，我也要去尋覓。因為，在這個小鎮上，我們與茶花有緣，有著解不開的情結。住在那里的人們愿與茶花共舞，廝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