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一種變異的道德

劉　濤

摘要：道德與法律的關系問題由來已久。歷史證明，道德形態(tài)影響著法律的內容，法律隨著人類倫理道德取向的變化而變化，二者所反映出的倫理價值取向是基本一致的。新時期，在西方現(xiàn)代化范式的影響之下，法律也大有吞并道德之勢。從長遠來看，這是十分危險的。法律源于道德，最終法律還要回到道德中去，唯有道德才能伴隨人類社會始終。只是由于現(xiàn)代人類社會中殘存的舊道德本身就存在諸多問題，不得已而為之，現(xiàn)階段只能實行依法治國。

關鍵詞：法律；道德；法治；德治

中圖分類號：D90－0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09)05－0209－03

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中，道德與法律的關系問題由來已久，尤其在西方理性主義文化模式泛濫的當代，在黨中央提出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新時期，重新探討法律與道德的關系問題具有極其深遠的意義。

一、對法律與道德的再定義

一般地說，法是一種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或者將其當作多元利益之下，普遍利益與特殊利益之間的一種調適器。無論法律究竟是什么，至少它在形式上表現(xiàn)為一種上升為國家意志的行為規(guī)范，它具有強制性。

通常，道德是指“關于人們思想行為的善與惡、美與丑、正義與非正義、光榮與恥辱、公正與偏私等觀念、原則與規(guī)范的總稱”。本文中的道德，指的是人類的不假思索、毫不猶豫的一種利他主義的行為習慣。博登海默認為，道德的目的“從其社會意義上來看，就是要通過減小過分自私的影響范圍，減少對他人有害的行為，消除兩敗俱傷的斗爭以及社會生活中其他的潛在分裂力量而加強社會和諧”。所以，本文中的道德更側重于社會公德意義上的道德。

二、道德與法律的關系之微探

關于道德與法律的關系問題，歷來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總而言之，法律與道德是源與流的關系，法律從道德之中而來，最終還要回到道德中去。

參照馬克思主義法學的觀點，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道德的產生早于法律，道德將伴隨人類社會的始終，而法律只不過是人類社會特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共產主義社會，國家消亡，作為國家意志表現(xiàn)形式的法律也隨之消亡。屆時與其說法律消亡了，還不如說法律在蛻去了強制性和暴力性的外衣之后又重新回到道德中去。與道德融為一體了。這正如西方自然法學帶給我們的啟示：主張法與法律二元分立，法律專指國家制定的實在法，法指的是人類的那種永恒的向善的傾向。即自然法。雖然其內容不一定永恒不變，但總可以歸結到公平、正義等一系列的法律原則上。法律在人類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之后將退出歷史的舞臺，而作為法律之精髓的自然法意義上的法，將繼續(xù)伴隨著人類社會向前發(fā)展。這種伴隨人類社會始終的自然法意義上的法，正是筆者所要談論的道德。

現(xiàn)代考古學證明，法律的起源經歷了一個從原始習慣到不成文的習慣法再到成文的習慣法、習慣法匯編、國家法的這樣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而原始習慣所肩負的職能完全是道德的。

道德與法律是源與流的關系，但法律僅僅是從道德之中分離出來的一個支流，道德仍以其完整的姿態(tài)調控著人類社會，并且深深地制約和影響著法律。“德之所否，必為刑之所禁”，這固然與中國古代高度的道德法律化和法律道德化有關，但仍可以從現(xiàn)代法律當中找到傳統(tǒng)道德的影子，甚至分析實證主義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哈特也曾明確指出：“不容認真爭辯的是，法律在任何時候和任何地方的發(fā)展，事實上既受特定社會集團的傳統(tǒng)道德、理想的深刻影響，也受到一些個別人所提出的開明道德批評的影響，這些個別人的道德水平超過流行的道德。”

法律是以國家意志的形式認可的一部分社會道德規(guī)范。而這部分道德規(guī)范既屬于道德范疇又屬于法律范疇，即道德始終是完整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被復制了出去并被貼上了法律的標簽而已。因此，法律與道德就有了諸多相似性，比如，兩者在內容上的重合、調整對象上的重疊、作用范圍的交叉以及功能上的互補等。這也反映了法誕生之初，兩者在本質上的必然聯(lián)系。所以，分析法學派所主張的那種否定道德和法律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進而主張“惡法亦法”的觀點也就不攻自破了，新分析實證主義法學也不得不承認法律必須符合“最低限度的道德”。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法律中出現(xiàn)了一些在很大程度上不受道德判斷影響的部門，“技術性的程序規(guī)則、流通票據的規(guī)則、交通規(guī)則的法令以及政府組織規(guī)劃的細節(jié)一般都屬于這一類”，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法律非道德化的一面，但是，“透過表層探尋立法者的立法目的時，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法規(guī)無非是實現(xiàn)某種價值的工具，也體現(xiàn)了公平和正義的要求。”

現(xiàn)階段，道德與法律之間也存在著相沖突的一面，諸如“合法的道德惡行”。這種沖突完全是由“惡法”造成的。鑒于法律與道德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最終的當然結論即是“惡法非法”。所以，如果某種行為符合法律而與道德相違背，那么，這項法律是否為善法便是值得商榷的。對于“非法的道德善行”，可以依靠修改法律來解決，將其納入法律范疇予以明確肯定即可。而關于“法律的道德強制”的問題，即用法律的手段去強制推行和實施道德。因為法律源于道德，它本身就是一種被賦予強制力的道德，所以，“道德的法律強制”只是一項普通的立法活動而已。

唯有道德才是伴隨人類始終的永恒法則，但“凡是存在的，即是合理的”，法律也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法是適應私有制及國家的產生而被賦予強制性的一種道德規(guī)范，它是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等到階級社會走完之時，也是法律褪去強權外衣返璞歸真之時，它的歷史使命才真正完成，從表面上看，它因沒有繼續(xù)存在的必要而消亡。從實質上看，它又融人道德中去了。

依據馬克思主義法學，未來的社會必定是由道德調控的社會，每個人的全面發(fā)展、高度的自覺性以及社會財富的極大豐富，使得人類無需借助法律即可以過上我們所想象不到的幸福而又和諧的生活。而我們之所以現(xiàn)在還達不到這種狀態(tài)，除了社會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不高，社會物質財富還沒有極大豐富等客觀方面的原因之外，在主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即是人類現(xiàn)階段的道德水平還遠沒有達到高度自覺的程度。因此，現(xiàn)階段仍需要法律去調整人類道德的行為習慣。

三、新時期探討法律與道德的關系之原因及意義所在

新時期，在西方理性主義的影響之下，功利主義、自由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充斥著整個人類社會，法律也大有吞并道德之勢，“一準乎法”，而道德則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從長遠來看，這是十分危險的。

目前，“真正被人們稱為道德的東西其實是功利主義計算之下的倫理，是新時代金錢拜物教統(tǒng)治全球之下的人類畸形的例性。”今天，人們見死不救、趁人之危、敲詐勒索等不道德現(xiàn)象比比皆是。黎鳴先生認為，21世紀的現(xiàn)狀正是人類進入道德真空的時代，人類的新道德迄今尚未有誕生的痕跡，而人類的舊道德卻已經全面的瓦解，并且指出了道德真空時代人類的表象：(1)雖然科技突飛猛進，卻少了道德的約

束，出現(xiàn)了克隆人技術，以及各種生化、核彈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2)經濟畸形增長，貧富的差距進一步拉大。(3)政治衰退，物欲橫流，滋長了政治行為的腐敗。(4)刑事犯罪加劇和精神心理疾病患者劇增。

現(xiàn)階段，法律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道德在以上幾個方面的空白，但絕非長久之計。道德源自于人類內心的天然的向善傾向，只有道德的調控才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根本和基礎。如果人類本身的道德沒有調整以上幾個方面問題的內容，或者說人類還沒有就此問題達成廣泛一致的道德意義上的認同，那么，如果只能就此施予法律的強制的話，雖然可以暫時控制人們的行為，卻不能從根本上消除人們內心里的邪惡的根源。這僅僅是就以上幾個方面來說，但如果把問題擴大化，任何事情都只能依靠法律去解決的話，世界必將陷入災難性的混亂。

“徒法不足以自行”，這說明了法律作為社會控制手段的局限性。法只是諸多社會調整方法的一種，在某些社會關系和社會生活領域，法并不是主要的方法，而且也不是最有效的和成本最低的方法；其作用范圍也不是無限的，也并非在任何問題上都是適當的。—個國家的法律固然重要，誠如病人需要醫(yī)生和藥物，但社會中人們的道德教育其實更重要，它如同自身的免疫力。道德調整人的內心，而法律則調整人的外部行為，只有法律的調整與道德的調整相結合才能夠達到標本兼治，以維持社會秩序的良性運作。

中國封建時代的道德表現(xiàn)為“三綱”、“五常”、“忠孝悌義”等封建倫理。新中國成立后至“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前，中國人極其狂熱地信奉共產主義。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對“資社”問題的模糊化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受重大挫折以及經濟建設的突飛猛進，中國人的共產主義信念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受西方影響，中國的道德危機正日益嚴重，其表現(xiàn)和必然的結果有以下幾個：(1)中國封建倫理中的糟粕成分死灰復燃；(2)精神空虛導致的社會不安定因素越來越多；(3)法輪功等邪教組織趁機占領人們的精神世界等。由此看來，中國在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后，首先和必須要解決的是人們的道德信仰問題。

四、新的歷史條件下重塑道德與法律的關系的良性發(fā)展

人類社會本應是一個由道德調適的社會。自從法律產生之后，就有了“德治”與“法治”之爭。等到共產主義社會，將又復歸為一個道德調適的社會。“由道德調適的社會”與“德治”是不同的。因為一個完全“由道德調適的社會”是一個沒有統(tǒng)治階級與被統(tǒng)治階級的社會，大家憑著高度自覺的道德意識即可以保持社會秩序的良性運轉。而“德治”無非是“以德治國”。無論是“德治”還是“法治”，只不過是治理國家的方式有所不同，其中都含有一個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階級。

雖然道德是根本，但是，由于現(xiàn)階段人們的道德水平還沒有達到高度自覺程度，甚至人們在道德方面已進入了青黃不接之季(舊道德中的大部分已經被摧毀而新道德尚未形成)，所以現(xiàn)階段法律還是必需的。由于人類現(xiàn)階段殘存的道德本身又具有太多的問題，遠非本文之初所探討的道德，所以“在治國層面上，必須法治立國，而不能的德治立國或者治與法治雜糅并用”。

總之，徒法不足以自行，而世風日下，當代道德又不能擔當起調控社會秩序之基礎和主導之作用。因此，為了可持續(xù)發(fā)展和人類的未來，我們需要新道德，這正是本文所要探討的真正意義上的道德。所以，當前我們的任務不僅僅是完善立法，推進依法治國，而且還應該弘揚社會新風，培育和發(fā)揚新道德。所以，筆者今天所談的新的歷史條件下重塑道德與法律的關系的良性發(fā)展，完全是任務性的，即我們應該兩者兼顧而不能偏廢其一。我們不僅要繼承中國傳統(tǒng)的以家為核心的倫理道德的合理成分，而且還應該注意培養(yǎng)以社會為核心的社會公德。雖然新道德的形成并不是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但是，我們可以朝著特定的方向去努力，去追求真正意義上的新道德。如果全體社會成員都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終有一天新道德會以我們所希望的形式形成。

雖然現(xiàn)存的道德存在諸多問題，但總有其合理的成分，總有一部分道德能夠反映出人類的向善傾向，總有一部分道德符合那種不假思索的、毫不猶豫的利他主義的行為標準。因此，現(xiàn)存的法律，尤其是“良法”、“善法”，只能源于過去和現(xiàn)在的道德中的部分合理成分。

所以，現(xiàn)階段，道德與法律是一種雙向互動的關系，即道德的法律化和法律的道德化。道德的法律化，即人們總是將社會中最為重要的道德準則法律化，從而使道德規(guī)范不斷的上升為法律規(guī)范。其比較激進的形態(tài)是“道德的法律強制，即運用法律的手段去強制推行和實施道德。”而法律的道德化是指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變化，法律不斷的調整自身的調整范圍，所以，對于社會的許多領域，法律不再涉足，從而使這些領域由法律調控或者由法律與道德共同調控轉變?yōu)閱斡傻赖氯フ{控的現(xiàn)象。“這種雙向的流動，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星，仍將構成人類法律發(fā)展的基本格局”；“但就更為長遠的歷史趨勢而言，由法律到道德的流向將日益顯著，并逐漸占據主導地位從而使得未來的法律發(fā)展在總體上呈現(xiàn)出趨于道德的姿勢”。

五、結語

從法律的歷史淵源來看，法律只是一種變異的道德，只是道德發(fā)展到當代的一種特定形式。從長遠來看，它的最終歸宿還是道德，它從道德中來，最終還要回到道德中去。社會舊道德即將瓦解，而新道德尚未形成，作為最有選擇的“以德治國”無從展開。因此，法治是當代中國治國之道的次優(yōu)選擇，也是風險最小的理性選擇。

責任編輯馮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