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鐸
現在的旅游已經不像張騫、班固、馬可·波羅那些古代旅行家,而完全是在大量的搜集和移動中進行。前人的旅游是一種驚奇的探險,現在的旅游是在印證自己早已熟悉的一系列符號體系。你到過巴黎沒有?沒有,但是巴黎的東西你都清楚。
游客的基本欲求是在一段時間內離開正常的機械化的生活,這是旅游產生的源泉。旅游是一種和他者眼光與陌生環境的遭遇,也是一種時間和空間體驗的心理過程。人們旅游的目的是為了到上海、麗江玩兒,去經歷任何不同的人文風采和景觀,因此,人們會對各個地方和差異感到激動和興奮。
作為游客旅游的場景,不同城市有不同的發展方向,但他們最大的共同點是在環境塑造與服務規則方面,都以滿足游客的特別渴望與預期想象為目標。原是城市本身的生活和歷史變遷的場景,對游客來說卻成為一種異變的內容。
現在,城市的場景已經不重要,電視、報紙、雜志、書籍等媒體所建構的旅游世界才更重要。旅游被轉化成一系列的符號象征,以文字、影像和聲音等形式在大眾傳播里不斷流轉,成為對今天消費者最直接的指引。我們參照這些符號行走,跟隨符號去看圖像和景觀,看哪里有奇異和差異。哪五十個城市被告訴是我們今生一定要去的,哪條街是一定要去而且最好是晚上去的,去哪個景點要吃什么東西,去哪里一定要做什么事情,要去哪里才能吃到最好的生魚片,去哪里可以找到哪家有特色的小店……旅行開始之前,這些符號已經安排了我們所有的行程。我們連準備起程都要上網查一下那個城市有沒有好的sPA,有沒有好的咖啡和好的餐廳,到最后有沒有好的咖啡也成了那個城市的旅游重點。
其實說出來,旅游就是游客借由肢體的移動,來消費城市各種符號的過程。消費這兩個字,由于心靈的移動和經歷的實現來完成。北京這個城市具有很強的特殊性,關于它的各種符號,強化并引導著旅游消費,如果游客們沒有辦法通過自己的目光去印證這一整套符號體系的話,這個符號等于沒有完成。
游客的目光是由符號來左右的,符號是啟動游客目光的密碼,幫助他們體驗城市景點的意義。該如何去看,到了以后該看什么等問題,都由符號體系來解決。旅游的體驗已經沒有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那種驚喜,而只是在感應各種符號的存在,買明信片、紀念品、馬克杯和T恤,都是在印證符號的存在。大量拍照,然后把照片和想象中的圖像進行對比,是我們在旅行中總會做的事。人們到各地拍各種照片的時候,其實這些照片跟我們在書中看到的都差不多,重點是我們把自己放進去了。
我在國外許多城市都拍有照片,我自己也變成了游客,到一個地方后每個不同的景點都要去拍。我看到中國的故宮有星巴克時被炒得沸沸揚揚,而當我到羅浮宮的時候,發現那里也有星巴克,其實都是按圖索驥。
臺北很精彩。所以來臺北旅游的游客總是拼命地要在有限時間里把所有符號完成。雖然這些景觀都再熟悉不過,但我們一定要去親身印證和經歷。我們已經熟悉巴黎,但到了巴黎之后,所有書里講的故事我們都要去看一下,看到一個個雕像,一個個希臘神話故事被印證,這才是旅游的完成:原來羅浮宮真是這樣的。劍橋大學的康河每天都有很多游客,他們都是去那里給符號拍照和消費的,他們的體驗方式造成了河里的交通堵塞比陸上還要嚴重。
一次,我去歐洲一個知名小城旅行,認識了兩個美國姐妹,我們三人結伴行走,在那個空空蕩蕩的城市里,我們悠閑地逛了一個下午,看當地的人打球。分開的時候,我們在那里拍了一張合照。后來我回去了,她們繼續在那里呆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我打開電腦,看到她們傳給我的照片,才發現整個旅程中只有那個下午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作為游客,我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置身新的環境,的確一直在照看符號走,但是在這張照片里,我發現了自己創造的很獨特的東西,看到這個,我非常感動。
我們現在的生活都在按照符號體系經歷,我們都在大眾的符號里,我也在按照這個符號走,但是這里面依然有無限的驚喜和體驗,這才是最精彩的,城市提供給我們一個產物,讓無數的游客在里面制造自身的經驗。一個城市不是一個媒體在說,而是整個印象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