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黨”拿捏了誰

孫君飛

我第一次知道“標題黨”是在某網站推薦的一篇博客里—在起點中文網主辦的“30省作協主席競賽”中，韓寒寫博客嘲笑河南省文聯副主席鄭彥英的小說《從呼吸到呻吟》屬于“標題黨”。這種說法一定不是褒獎，否則鄭彥英不會生氣，批評韓寒“武斷”和“輕浮”，結果爆發了一場口水戰。

“標題黨”并非某種組織，而是指一些作者在寫文章時為了吸引眼球，誘惑讀者進行網上點擊，有意在標題上大做文章，專門挑選那些夸張、顯眼、唬人、怪異的字眼組成標題，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的標題一般都比較長，標題本身就像在講一個“雷”人的故事，但真實的情況是文章的內容常常沒有標題精彩，甚至風馬牛不相及，讀者看了往往產生上當受騙或被愚弄的感覺。“標題黨”在網絡上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網絡也對它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一個作者要想在網上長期混口飯吃，假若沒有練好“標題黨”的絕世功夫，就要及早做好卷鋪蓋走人的準備。

我想起自己也多次遭遇過這種高手，只是不曉得他們就是“標題黨”。比如：標題是“全裸人體模特”，打開網頁后卻是一個嬰兒正在做寫生模特；標題是“一個裸男和一群禽獸”，內容卻是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孩子在放羊；標題是“叫雞失敗反被偷拍”，圖片卻是一位農民大哥在喂雞；標題是“李湘在大街上被人強行拖行”，真實的情況卻是有人買了李湘代言的時裝，印有她肖像的時裝袋被不雅地在地上拖拉著；標題是“苦命的妹子啊，七個義薄云天的哥哥為你撐起小小的一片天”，內容居然是經典童話《白雪公主》！

集中來看，“標題黨”確實做得過火，為達到個人目的，就這樣拿讀者開涮，實在不夠厚道。在茫茫信息海洋里要想引起讀者的注意，為文章取一個新穎巧妙的標題無可厚非，但只在標題上嘩眾取寵，在內容上卻打馬虎眼、濫竽充數、牽強附會，甚至扭曲事實、兜售低級趣味和不健康的東西，拿捏和欺騙讀者，那就害人又害己了，最終將失去更多讀者，影響到網絡寫作和網絡文化的發展。

據說，最早和最生猛的“標題黨”來自某著名網站的體育頻道。打開他們的體育網頁，處處可見這樣駭人聽聞的標題：“如此××竟是十年最××”、“××陣中竟存××毒藥/利器”、“ ××秘密竟是三陪女郎”……為了極度醒目，他們制作出的標題越來越荒誕曖昧，充滿激情的挑逗和獵奇的誘惑。由于屢試不爽，他們的創意越發驚世駭俗，膽量彪悍得越發叫人目瞪口呆。曾有有一條普通的體育消息：世界超級籃球巨星邁克爾·喬丹的長子杰弗里·喬丹準備明年加盟伊力諾伊大學校隊，該網站居然曲里拐彎地聯系到姚明，特意制作出這樣的標題：“喬丹長子有望成姚明搭檔校友”。他們一下子將喬丹和姚明兩位世界級明星收入“標題黨”的囊中，實在是高啊。

總結“標題黨”的高妙手段，主要有以下幾種：一是一定要跟情色勾肩搭背，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跟其搭邊。“食色性也”，人人都需要，所以他們最熱衷的字眼是“少婦”、“激情”、“性”、“虐”等，無不具有微妙誘人的性暗示。二是走情感路線，“以人為本”，不管東方西方、南非北美，人的感情總是相通的，兜售起來無障礙。三是表現得比誰都天真無知，有人稱之為“弱智標題”。這樣做既可讓任何讀者都有話說，又滿足了人們同情弱智、樂于幫助弱智者的心理，產生讀后成就感、自我良好感。四是一定要借勢攀高，借名人大腕、熱點人物和轟動事件的勢，攀登意識形態的高峰，小題大做，低處高聯系。“喬丹長子有望成姚明搭檔校友”即是，“新式馬桶PK舊式茅坑，現代化的偉大勝利”更是得了制作此類標題的真傳和精髓。這四種手段掌握得好，運用得妙，足夠一個作者在網上混口飯吃了。當然，在五種“標題黨”（單刀直入型、擦邊歪曲型、惡意誤導型、居心叵測型、大氣豪邁型）中，要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操練，“對癥下藥”，方能步入“標題黨”的最高境界，修煉成“標題黨”陣營里的“東方不敗”。

維特根斯坦說，“語言”等于“生活形式”。阿來也說：“我們現今的生活已經不再那么簡單了。以至于很多的東西不能用一個字來指稱，而要組成復雜的詞組……這個世界的商業精英們發明了一套方法，把將要推銷的東西復雜化，發明出一套語匯，不是為了充分說明它，而是將其神秘化，以此十倍百倍地抬高身價。阿來的話用在“標題黨”身上也很貼切，因為他們首先也被商業化和娛樂化了，他們屬于兜售文字、圖片和視頻的“商業精英”。我們都處在急躁而喧囂的市場經濟時代，每個人都有話要說，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大聲喊叫。周遭如此喧嘩，競爭如此激烈，人們似乎只具備說出自己標題的機會，如果不把它說得聳動、張狂一點，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如此看來，“標題黨”似乎也是逼不得已，也有我們的縮影，我們由此同情和憐憫他們。

但我們仍需對愈演愈烈的“標題黨”風潮保持足夠的警惕，因為這體現了一種壞的文風、學風和社會風氣。無數個無德、病態的標題將會危害到文本本身和文化本身，傷害到廣大作者和讀者，進一步惡化二者的關系。“標題黨”眾，而追求好文本者必然寡。有志于文學的作者應該對文學和文化保持著一種獨特的追求，遠離商業，在創作中體現自己對美的向往和真的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