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勇
2009年4月8日,安徽省蒙城縣看守所在使用21年之后開始拆除,原址上將建成配備先進監控設施的標準化看守所。警方將羈押在看守所內的223名在押犯罪嫌疑人安全轉移到50公里外的利辛縣看守所。筆者得以進入這座曾經與世隔絕的建筑,21年光陰,不但在墻壁上刻下了一行行令人感覺復雜的獨白,也留下了一個個令人感覺復雜的故事。
“我撥款建造的看守所,竟把自己關進來了”
姜明亮,1986年11月被任命為中共蒙城縣委書記。1988年6月,他成了蒙城縣看守所羈押的首位縣級官員。
姜明亮在蒙城人心中是豪氣、才氣、大氣、人氣、傲氣、霸氣俱全的“六氣”書記。他對有才干的人特別器重和關愛。蒙城企業家楊某幾年時間就將一個小機械廠發展成為生產面包車的大企業,成為蒙城經濟發展的龍頭。姜明亮在大小會議上屢次提出要為其發展保駕護航。1988年6月,楊某的弟弟酒后在大街上鳴槍示威,縣公安局將其依法關押。而姜明亮在縣委討論會上,以高壓態勢使會議通過釋放決定,并親自出馬到看守所放人。最終,姜明亮因此事丟官罷職,在蒙城看守所關了7天。
姜明亮感慨地說:“我撥款建造的看守所,竟把自己關進來了。”進所后,姜明亮的弟弟通過關系給他送了一只燒雞,被他拒絕。他說:“我現在是一個在押犯,決不能特殊,這燒雞我不能吃。監室不準抽煙,我也能自覺遵守。”
上級決定將其調往外地工作,姜明亮說:“在哪摔了從哪爬起,除了蒙城的書記我啥都不干。”他賦閑在家直至病故。
“我是有良心的騙婚,沒讓人白白出錢”
面目姣好的小燕子是蒙城本地人,想不到也會來到這個看守所。她念到初一就退學和父母跑船做生意,18歲那年父親病故,母親改嫁,弟弟要讀書,奶奶一身是病,每月要花幾百元錢醫藥費,一家成了全縣有名的貧困戶。
2000年,22歲的她去外地做起了賣淫行當。家中的經濟狀況日漸好轉。但交友不慎,使她參與了騙婚團伙。2006年春節前,團伙老大陳國慶領她和懷遠縣一對母子見了面。老大收了6600元見面禮,小燕子分到了800元。她后來到男的家去了兩次,就逃之夭夭了。
2007年麥收前,她又回到鳳陽和一個男孩“相親”。小燕子在男孩家住了一晚,又收了6600元見面禮。老大讓小燕子留下,自己帶著錢走了。這一回,小燕子沒這么幸運,住了幾天都沒跑掉,只好告訴男孩實情。對方二話不說要求退錢,她只好東拼西湊借錢賠了9600元才脫身。
小燕子說自己與其他騙婚的女性不同,她比較講“良心”,沒讓他們白白出錢。但以后的生活怎么辦?她無言以對,總是以淚洗面。
“我欠民警譚雷三個頭”
2009年3月27日,蒙城縣看守所一在押人員被予以監外執行,當時在值班室向高翔所長磕了三個頭,說:“我還欠民警譚雷三個頭。”他為什么這樣說呢?
這位在押人員名叫李懷志。2008年5月15日,李懷志因涉嫌搶奪被刑事拘留,同年8月6日蒙城縣人民法院以搶奪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年,后在蒙城縣看守所服刑。
李懷志是個單身漢,自入所時體質就較弱,進食困難,經常生病,每次民警譚雷都和蒙城縣檢察院駐看守所檢察室的人員一起帶他到醫院檢查,但都查不出什么毛病。又過了一段時間,李懷志一吃到硬的或有油的食物就上吐下瀉,譚雷又積極與醫院聯系,給他做了胃鏡,診斷出李懷志患有胃水腫。
根據他的情況,所領導把他作為重點照顧對象。除了每天給他輸液之外,還專門給他做米粥等一些易消化的食物。但時間一長,李懷志還是營養不良,行動不便,需要兩人攙扶才能行走。后來,看守所領導經集體研究,按照留所服刑罪犯生活不能自理的審批手續,經縣、市公安機關批準,于2009年5月27日給李懷志辦好了監外執行手續,于是出現了前面所說的一幕。
“一生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80后”青年高軍,生在蒙城縣楚村鎮的一個偏僻村莊。因為父親死得早,他小學畢業后輟學了,19歲那年,他離家出走,開始獨自闖蕩世界。
很快他就結識了一些游蕩人員,開始了打砸搶偷的生涯。2001年,他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與前罪合并執行有期徒刑三年。出獄之后,高軍心里裝滿了這個社會對他的“不公”,犯罪愈加變本加厲,也更加殘忍。2005年7月4日凌晨1時許,高軍與一幫小兄弟吃飯時,僅為一錄像廳老板看不起他,就大打出手,造成一人死亡,兩人輕傷的嚴重后果。
高軍一審被判處死刑。這個結果讓他頓然失去了勇氣。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連同監室的在押人員都叫他“瘟神”,愿意和他多說一句話的人都沒有。但看守所的民警們沒有放棄這個“死刑犯”。在一次又一次充滿人性化的管教與關心之下,高軍漸漸改變了。雖然二審維持原判,但高軍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最后,他在“懺悔書”的結尾寫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大過已鑄成,只有來世做好人。在我去的時候,我要把我的器官捐給需要的人,這也算是我一生做了一件對社會有意義的事。”
(摘自《法律與生活》《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