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何

“兩彈一星”最初是指原子彈、氫彈和人造衛星。“兩彈”中的一彈是原子彈,后來演變為原子彈和氫彈的合稱;另一彈是指導彈。“一星”則是人造地球衛星。“兩彈一星”的研制成功,是20世紀下半葉中華民族創造的輝煌偉業。指揮“兩彈一星”全局工作的,是周恩來、聶榮臻等老一輩革命家,協助他們開展組織工作的則是宋任窮、張愛萍、張勁夫等老將軍、老同志。宋任窮曾先后擔任二機部部長和七機部部長,參與組織“兩彈一星”的研制工作。這段光輝的經歷,成為宋任窮一生中珍貴的記憶。
向周恩來毛遂自薦管原子能事業
1955年1月15日,是“兩彈一星”史上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天。這天下午,毛澤東在中南海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作出了建立和發展中國原子能事業的戰略決策。從此,中國開始了核工業建設和核武器研制的秘密階段。后來,1月15日成為中國核工業創建紀念日。
1955年4月11日,周恩來致信毛澤東并中共中央,提出“為了能夠統一地和學習有計劃地領導利用原子能的工作和發展航空工業,擬分別成立原子能委員會和航空工業委員會”,和平利用原子能委員會直屬國務院領導,主任陳云,副主任郭沫若、李富春、李四光、宋任窮。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并批準了這份名單。
1956年4月,周恩來在一次談話中對時任軍委總干部管理部副部長的宋任窮說,要從軍隊里調個中央委員出來加強地質戰線。經過兩天的考慮,宋任窮向周恩來毛遂自薦。周恩來說,你能出來嗎?的確,作為副部長,宋任窮的工作很忙。宋任窮很干脆地回答說,總干部部有人,我出來沒問題。周恩來說,那好,我請示主席。經毛澤東同意,1956年5月19日,國務院第三辦公室(負責重工業)通知:“宋任窮擔任和平利用原子能委員會副主任先行到職。”
1956年7月,周恩來向黨中央提出《關于原子能建設問題》的報告,建議成立“原子能事業部”。這個意見經毛澤東同意,于11月正式提交人大常委會議通過,決定成立第三機械工業部。1958年2月,三機部改為第二機械工業部,主管原子能事業,宋任窮任部長。從此,宋任窮開始為我國原子能事業的創建和發展奔走呼號,辛勤操勞,付出了許多心血,做出了重大貢獻。
生于1909年7月11日的宋任窮此時已近50歲了,他戎馬半生,但從未搞過科技工作,況且還是搞原子彈。搞原子彈不比打仗,要依靠科學,尤其是要得到中國最高科學研究機構——中國科學院的支持。為此,就要和中科院“走親戚”,“攀親家”。宋任窮給中科院黨組書記兼副院長張勁夫打電話,說要到家里拜訪他,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宋任窮這次拜訪張勁夫,主要談中科院怎么支持二機部、幫助二機部。宋任窮緊緊握住他的手說:“勁夫,這個事太重要了,你要幫助哇!其他部門我也希望他們來支持,主要靠科學院吶!”張勁夫說:“沒有問題。這是中央的任務,是國家的任務,也是科學院的任務。第一,我把原子能研究所全部交給你。另外,科學院其他各研究所凡是能承擔二機部的研究任務的,我們都無條件地承擔;如果骨干力量不夠,還需要調一些人去,我們再想辦法。譬如,鄧稼先是學物理的,從美國留學回來,是科學院數理化學部的學術秘書。吳有訓副院長兼數理化學部的主任,日常工作就靠鄧稼先負責,這個同志你要我也給你。”
為了工作的方便,黨中央決定把中科院原子能研究所整建制交給二機部,但是對外還叫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名義上由科學院和二機部雙重領導。由于研制原子彈的任務繁重,科研力量不夠,張勁夫又從其他所調給宋任窮一批科技骨干。
開創了原子能事業的物質技術基礎
新中國成立初期,原子能事業創建伊始,百事待舉。需要抓住兩個根本環節,一是鈾資源勘察,二是核科學研究,為原子能事業發展奠定物質技術基礎。

宋任窮花了很大的精力抓鈾礦地質工作。全國6個鈾礦地質勘探大隊有幾十個小分隊,分布在20多個省和自治區,宋任窮幾乎都跑遍了。他頂烈日,冒嚴寒,深入各個地質隊野外駐地。他與干部工人打成一片,促膝交談,了解情況,指導工作,鼓舞士氣。他尤其關心職工生活,不僅注重物質方面,而且注重精神方面。當他得知地質隊員經常看不到報紙,便立即決定給每個地質隊配備一臺收音機,要求大家天天聽廣播,關心國內外大事。地質找礦工作條件十分艱苦,但是廣大地質科技人員和工人,知道自己是為原子能事業找礦,一種使命感、責任感和光榮感油然而生。
關于這段尋找鈾礦的經歷,宋任窮在回憶錄中寫道:“當時,我年紀還不大,不到50歲,不論冬夏,都與干部、工人一起住帳篷,同吃同住,并且向他們學習地質找礦知識。地質找礦工作條件十分艱苦,經常出沒于深山密林,跋山涉水,風餐露宿;但是廣大地質科技人員和工人,知道自己是為建立和發展祖國原子能事業找礦,一種歷史使命感、責任感和光榮感,激勵大家以苦為樂,以難為榮,奮不顧身,忘我工作。結果很快打開了工作局面,發現了大批放射性異常點,經過揭露勘探和工業評價,于1958年正式向國家提供了第一批鈾礦工業儲量。”
在科研方面,二機部當時主要抓以蘇聯援助的“一堆(反應堆)一器(加速器)”為中心的綜合性核科研基地建設。1957年,基地建設進入施工高潮,反應堆、加速器的主要工程技術人員、操作人員和檢修人員,都參加了設備安裝工作。而此時,整風運動開始了,如何處理好政治運動和基建施工的矛盾,成為當時的一個兩難問題。宋任窮和二機部常務副部長劉杰在現場召開會議進行討論,從全局考慮和從實際出發,決定研究所參加基建活動的人員,可以暫停整風,全力以赴把基建工程搞好。結果反應堆和加速器于1958年7月1日前優質高速建成,基地被正式命名為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所長錢三強。9月27日,中科院黨組書記兼副院長張勁夫主持了隆重的移交使用揭幕典禮,陳毅副總理剪彩,中科院院長郭沫若、聶榮臻副總理先后講話。這個基地的建成,標志著我國已經跨進了原子能時代。從此,我國原子能科學研究有了強大的實驗手段,原子能科學事業得到全面發展。
與此同時,宋任窮還著重抓了隊伍的調集和思想作風建設。早在1955年1月,中央作出創建我國原子能事業的戰略決策時,周恩來就指出,辦原子能事業沒有足夠的人是不行的。抽調人員、組織隊伍是當時急迫而又繁重的任務。宋任窮對這件事一直親自過問,尤其是對領導骨干和技術骨干的選配,都一個一個地研究確定。這些高級科技人員,對我國原子能事業的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1956年底,宋任窮發現有的地質隊以“事業特殊”、“保密”等理由,出現不尊重地方黨委領導、脫離廣大群眾的情況。他立即嚴肅地指出,這種特殊化思想,以及由此而產生的驕傲自滿、盛氣凌人、鋪張浪費和一些違法亂紀現象,實質是封建特權思想的反映。如聽其發展,不但會使自己工作陷入嚴重的落后和停滯狀態,而且有嚴重的脫離群眾和脫離黨的領導的危險。因此必須堅決加以反對和制止。于是,在地質系統普遍開展了反對特殊化的教育,并在制度上作出了相應的明確規定,從而使這種特殊化現象很快得到糾正。
宋任窮認為,在原子能事業建設中,必須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奮斗。有一次,宋任窮在接見新調入二機部的干部時說:“我叫任窮,到二機部上任,還帶一個‘窮字,請大家和我一道過窮日子,艱苦奮斗。我們的廠礦現在還是很艱苦的地方,是‘鬼都不生蛋的地方,那里沒有房子,更沒有托兒所,地方偏僻,氣候不好,沒有人煙,當然是很艱苦的。但經過我們大家去工作,大家去建設、去創造,不久就會好起來,房子、托兒所都會有的。我們艱苦奮斗拿出成果是國家的光榮,民族的光榮,也是我們自己的光榮。”宋任窮這一席話,說得大家心悅誠服,堅定了為原子能事業獻身的決心。

點將李覺,籌建核武器研究局和研究院
1957年夏,二機部成立了核武器局,對外稱“九局”。宋任窮在回憶錄中寫道:“這是二機部最重要的一個局。”經宋任窮提議,西藏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李覺被任命為局長,負責核武器研制和基地建設工作。
之前,李覺正在北京的一家醫院療養。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宋任窮向中央打報告,提名李覺為核武器研究所所長,得到了黨中央的批準。一天,時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的陳賡來看望李覺,問道:“李覺,身體怎么樣啦?”李覺回答說:“能吃能睡,沒什么事了。”陳賡笑著說:“那好,我們準備歡送你。”李覺感到莫名其妙,問:“副總長,為什么要歡送我?往哪里送?該不會是把我送到榮譽軍人療養院吧?”“沒有那么便宜的事。”“那到哪里?”“詳細情況,宋任窮會告訴你。”說完,陳賡對他狡黠一笑,露出一絲神秘的神態。
遵照陳賡的指示,李覺準備去找宋任窮,可是沒有想到,宋任窮卻先來看他了。寒暄之后,宋任窮開門見山地說:“老李,你的工作已經定了。”李覺問具體工作時,宋任窮說:“要你來搞原子彈!二機部新成立核武器局,讓你來當局長。”宋任窮告訴李覺,核武器局機密性很強,為了保密,對外稱“九局”。局長沒有參謀長、司令員那樣威風,但工作很重要。聽說要讓自己搞原子彈,李覺感到很吃驚,以為聽錯了,心想自己過去扔過手榴彈,也造過炮彈,還用手電筒的燈泡搞過電雷管。但從來也沒有想過搞原子彈這樣高精尖端的東西。他說:“我不懂原子彈,連見也沒有見過,怎么搞呀?”宋任窮是軍人出身,說話很干脆:“你不懂,我也不懂;你沒有見過,我也沒有見過。我看還是要靠我們的老傳統,過去在戰爭年代,毛主席教導我們要在戰爭中學習戰爭,我們打敗了蔣介石,建立了新中國。今天,就要在研制過程中學習研制,一定要把原子彈造出來。”
1958年1月8日,宋任窮派李覺負責二機部核武器設計機構——核武器研究院的籌建工作。在北京德勝門外的一片高粱地上,核武器研究院正式建立了。當時國家經濟處于困難時期,各方面條件非常差。核武器研究院周圍原來是墓地,非常荒涼。當時建房沒有大的起重機,科研人員就和工人一起勞動。蓋房子的時候,剛好是大冬天,大家和水泥、挑磚、砌磚,手都凍麻木了。大家心里都憋著一股氣,你美國壓我們,你蘇聯“老大哥”又卡我們,我們中國人一定要長志氣,爭口氣。宋任窮來看望大家時,看到大家都憋著一肚子氣,就鼓勵大家說,你們中有些同志是學空氣動力學的,你們肚子里有氣,就要把它變為動力。大家群情激昂,決心一定要把原子彈搞出來。
為給核武器研制生產基地選擇一個最佳地址,李覺帶著有關專家跑遍了中國的大西北,最終看中了青海的金銀灘。1959年夏天,來到基地建設的工作人員就達1.5萬人。到1962年底,工作人員人數已突破了2萬。同時,原在北京的九院也整體搬遷到了金銀灘。基地被中央命名為西北核武器研究設計院,代號為青海國營221廠,對外稱青海礦區。當時,除了青海省委和省軍區的主要領導人外,絕大多數人不知道這個“礦區”在采什么礦。221廠的廠區處于金銀灘草原的中心地帶,占地約570平方公里,保密區域覆蓋整個草原。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氫彈就在這里誕生,因而后來被人們譽為“原子城”。
大家的努力換來了可喜的成果:1963年3月,科研人員完成第一顆原子彈的理論設計方案;12月24日,同步聚焦爆轟產生中子試驗成功;1964年1月14日,我國生產出第一批合格的濃縮鈾——鈾-235;1964年4月加工出第一套原子彈上用的核部件;1964年6月6日,在研制基地,爆炸試驗了一顆準原子彈,取得理想的效果。這一切,為下一步正式的原子彈爆炸成功打下了基礎。
拒絕原子能領域“大躍進”
我國原子能事業創建時期,經歷了蘇聯援助到毀約停援的重大演變。中國原子能工作者頂住壓力、自力更生,創造了令世界矚目的成就。
從1955年至1958年,在核科學技術和核工業領域,中蘇兩國政府先后共簽訂了6個協定。為了在中國研制原子彈的進程中得到蘇聯的支持,1957年9月,由聶榮臻任團長,陳賡、宋任窮任副團長的中國政府代表團赴莫斯科談判。商談取得初步結果。駐蘇大使劉曉對宋任窮說,你回去向主席匯報說,赫魯曉夫有困難,想請主席來。

宋任窮回北京那天,正好是國慶節,毛澤東立即把他叫到釣魚臺。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李富春等中央領導同志,在12號樓聽取了宋任窮的匯報。宋任窮匯報了兩個內容:一是談判的初步成果,二是中國駐蘇使館傾向于毛澤東接受赫魯曉夫的邀請訪問蘇聯。宋任窮還談了搞原子彈,主要內容有:一要找鈾礦;二要建反應堆;三要搞濃縮鈾廠,蘇聯明確講,他們有部分用過的生產濃縮鈾的設備可以賣給中國;四要搞鈾水冶廠;五要搞從四氟化鈾到六氟化鈾的轉化廠;六還要搞個鋰廠,以后搞氫彈需要鋰,蘇聯表示可以給中國一個鋰廠。導彈問題是陳賡等人談的,蘇聯答應給中國P-2導彈。
毛澤東聽了宋任窮的匯報后,對代表團的工作表示滿意,認為談判是成功的,同意簽署協議。毛澤東握著宋任窮的手,半是鼓勵,半是玩笑地說:原子彈炸不炸,就看你的了。宋任窮當即給中國駐蘇使館打電話告訴聶榮臻,中央同意代表團意見。宋任窮也立即回到莫斯科繼續談判。談判進展比較順利,歷時35天,10月15日雙方在莫斯科簽訂了國防新技術協定。協定規定,為援助中國制造原子彈,蘇聯將向中國提供原子彈的教學模型和圖紙資料。
當時,受“大躍進”的影響,核戰線上也提出了“大家辦原子能科學”、“全民辦鈾礦”的口號。有的人堅持要對蘇聯提供的設計和設備進行革新改造。宋任窮等人不同意,認為這要慎重,但是要求改造的同志堅持己見。宋任窮無奈,只好給毛澤東寫信,要求當面向他匯報。兩天后,宋任窮接到電話,通知他到中南海游泳池向毛澤東匯報。
宋任窮匯報后,毛澤東說:你們的意見是對的。這個原子堆、鈾235工廠,你們還沒有掌握好,怎么就動手改了呢?比如,寫字,先得學寫正楷,再學寫行書,然后再練草書。宋任窮回來后,傳達了毛澤東的意見,大家才統一了思想,避免了一場可能對主工藝設計和設備盲目亂改的危險。
1958年7月的一天,蘇聯政府派出的3位核武器專家抵達北京,向中國方面講授原子彈的有關知識。蘇聯專家講課時,二機部的會議室安靜極了,只聽見記筆記的“沙沙”聲。見此情景,蘇聯駐二機部總顧問與正在講課的蘇聯專家耳語了幾句,蘇聯專家立即停下說:“不許記筆記!否則,我就不講了。”宋任窮立即說:“我是部長,這事我負責,會后把筆記本一律收回,大家不要再記錄了。”九局副局長吳際霖悄悄地記錄了許多重點。下課后,二機部和九局的有關領導及少數科技人員聚在一起,根據回憶,整理出一份原子彈方面的資料。
1958年,中蘇關系逐步惡化。蘇聯原來答應1958年11月給中國的原子彈教學模型和技術資料,遲遲不予運來。中方一再催促,蘇方則以種種借口拖延不給。1959年6月20日蘇共中央致中共中央的信函,是中蘇關系的一個轉折點。赫魯曉夫借口以蘇聯、美國、英國正在日內瓦進行部分禁止核試驗的談判和蘇美兩國政府首腦將要舉行會談為理由,拒絕按協議規定時間向我國提供原子彈樣品和技術資料。在宋任窮的主持下,部黨組開會對蘇共來信進行了分析研究,一致認為這是個信號,局勢將要發生變化。宋任窮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們要有應變的準備。”

會后,宋任窮將二機部黨組會議的分析研究和擬應對的措施,向聶榮臻寫了報告。當時中央正在江西廬山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聶榮臻約他們7月14日上山面談。聶榮臻聽了他們匯報后,表示贊同他們的看法和對策,并強調指出:“蘇聯不給,我們自己搞。”后來向周恩來匯報時,周恩來說:“中央研究過了,我們不理他那一套,他不給,我們就自己動手,從頭摸起,準備用8年時間搞出原子彈。”
從廬山回來后,在宋任窮的主持下,組織黨組成員和有關干部討論研究,于當年12月制訂了《原子能事業八年規劃綱要》,提出的奮斗目標是:“3年突破(關鍵技術),5年掌握(進行首次核試驗),8年適當儲備。”決心動員干部和群眾,發憤圖強,埋頭苦干,把全部工作逐步轉移到完全、徹底自力更生的軌道上來。
此后,宋任窮帶領二機部干部職工進行了對蘇聯毀約停援的一系列應變準備。首先對建設工作做了重新部署,把在建項目分為一線、二線。一線以濃縮鈾工廠為中心,左右項目與它連接看齊,形成完整的鈾生產線,作為整個建設工作的重中之重,優先安排,全力保證。其他項目都劃為二線,視人財物力和相關條件進行適當安排。第二,進一步調集科技骨干和重用現有科技人員,形成自己的技術攻關力量,迅速掌握核心技術。第三,組織中科院、高等院校、工業部門、解放軍和地方科研機構,參與技術攻關,形成全社會科技大協作,解決設備儀器制造、特種材料生產和相關工藝等技術問題。第四,運用多種方式,抓緊向尚在中國工作的蘇聯專家請教、學習,講友誼、講團結、講社會主義共同事業,努力把他們的技術學到手。正是由于采取了這些應變措施,使中國在1960年蘇聯突然單方面撕毀協議、全部撤走在華工作的專家、全面停止對中國的技術援助的惡變下,原子能建設工作沒有發生混亂和中斷,而是實現了全面、徹底自力更生的轉變。
1960年初,周恩來帶領一些部長在廣州學習政治經濟學。學習結束后,毛澤東約見幾位部長,康生也去了。康生一見宋任窮就談起了什么時候能夠爆炸原子彈的問題。宋任窮說:蘇聯原來答應給我們的原子彈樣品和資料現在不給了,要靠自力更生,即使盡最大努力,爆炸時間也得推遲到1964年。康生擺出一副“最革命”的架式說,1964年爆炸遲了,還是應該在1962年爆炸,并講了許多冠冕堂皇的話。毛澤東開始沒有表示,最后只講了一句話:康生,你去當二機部部長吧。康生一看勢頭不對,就不吭聲了。實踐證明,1964年爆炸原子彈是比較切合實際的。
1960年9月,中央決定調宋任窮出任東北局第一書記。在戰爭歲月與建設時期,宋任窮多次調動工作,每次都是愉快地服從安排。唯獨對這次調動,宋任窮有自己的看法:對于中國的原子能事業,他有著極強的榮譽感與使命感,舍不得離開;而且他感覺,在這樣的時刻離去,就像在激戰猶酣的關頭,被命令撤出戰斗一樣。于是,宋任窮去找賀龍、聶榮臻、羅榮桓等幾位老帥,向他們談了自己的想法,他又去找鄧小平。鄧小平說:“這件事不要再提了,毛主席已經定了,準備去吧。”不久,周恩來征求宋任窮的意見:“你走之后,誰來接你的工作,是否還從軍隊里再找一個呀?”宋任窮回答:“從軍隊調人可以,如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由劉杰同志接任部長也行。”后來,報經毛澤東同意,中央任命劉杰繼任二機部部長。
1960年9月,宋任窮帶著幾分眷戀、幾分惆悵,離開了二機部,告別了令他魂牽夢繞的原子能事業。臨行前,劉杰要為之餞行。宋任窮則說:“飯就免了;但有一個要求,你無論如何要答應,那就是,一有原子彈試驗的消息,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1964年10月16日下午,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新疆羅布泊爆炸成功。之前,二機部副部長劉偉打電話告訴宋任窮,說下午3時爆炸。
宋任窮一直等著聽廣播,可等到晚上也沒有聽到報道。后來才知道,是毛澤東說不忙著發消息,要求核實是否真是核爆炸,并要求注意外國的反應,等完全證實后再正式公布。宋任窮在二機部工作過4年,對原子彈事業作出過重要貢獻。原子彈爆炸的成功,令他由衷地感到欣慰。
主政七機部一年中,對穩定大局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1977年10月至1978年12月,黨中央任命宋任窮為七機部部長、黨組書記,再次從事國防科技工業工作。七機部成立于1964年,統一管理導彈火箭和人造衛星的研究、設計、制造和基本建設(1982年更名為航天工業部)。
宋任窮到七機部之后,立刻就到群眾中去,到科研生產最基層的單位去調研。每次他去基層,隨行人員只有一個秘書、一個業務工作人員,不要別人陪同。到任何單位,不做事前通知,為的是了解真實的情況。他去了許多工廠、研究所,看望工人、科技人員和干部,進行了深入的調查研究。他不顧身體不好,節假日也照常工作,很少休息。
七機部擔負著航天工業的研制和生產的任務。在十年動亂中,受林彪、江青一伙的破壞非常嚴重,成為北京市乃至全國的“老大難”單位。粉碎“四人幫”之后,為盡快解決七機部的問題,中共中央派出了工作隊進駐七機部。宋任窮到職后,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帶領部黨組成員,對全盤工作進行了安排和部署。深入揭批“四人幫”,積極支持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大討論,撥亂反正。他反復向廣大干部宣傳:七機部的干部隊伍和知識分子隊伍、工人隊伍是好的,是完全可以信賴和依靠的;要始終把矛頭指向林彪、“四人幫”,肅清其流毒和影響;嚴格區別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縮小打擊面,擴大教育面,凡經過教育能拉過來的就不推過去;群眾之間不要糾纏歷史舊賬,不計個人恩怨,不爭高低;要克服派性,增強黨性;堅決落實干部政策,特別是知識分子政策;對清查對象的問題,要認真調查核實、材料準確,結論恰當,做結論和處理要慎重。由于認真貫徹執行黨的政策,撥亂反正工作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從 1977年11月到1978年10月,七機部先后召開了5次幾千人以至上萬人的大會,堅決批判處理了不思悔改的“四人幫”的死黨。
時任七機部計劃司司長的王道力,曾深情回憶起與宋任窮在一起工作時的情景。他說,宋任窮1977年10月到任后,正逢七機部接到國家的“三抓”任務(洲際導彈、潛地導彈、通信衛星三項重點任務)不久。那天,正在召開落實任務的會議,宋任窮在會上要求大家以大局為重,團結起來,努力完成“三抓”任務。當時的七機部由于“文化大革命”結束不久,雖然中央工作隊進駐已有8個多月,但派性斗爭的陰影遠未散去,要恢復科研生產,職工隊伍特別是各級領導班子的調整穩定是關鍵。宋任窮審時度勢,把主要精力放在抓隊伍建設上。他說,七機部是國家國防建設中極其重要的部門,干部隊伍和職工隊伍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值得信任。我們的許多問題是歷史原因造成的,責任不在個人,對審查對象下結論要慎重,不要糾纏歷史。宋任窮到任不久,適逢新年和春節,他專程去看望和拜訪了一些老專家。宋任窮的做法感動了不少人,對七機部盡快恢復科研生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搞“揭、批、查”的同時,宋任窮和部黨組用很大精力抓平反冤假錯案和落實政策的工作。七機部在“文化大革命”中冤假錯案有440多件。部黨組和工作隊組織力量進行了復查,基本上都予以平反。當時,七機部在一線工作的技術干部有1.8萬余人。落實黨的知識分子政策,穩定這支隊伍的工作刻不容緩。他們頂住派性干擾,給無線電專家蔡金濤、留美著名教授盧慶駿、空氣動力專家莊逢甘等恢復了院一級領導職務,提拔有突出貢獻或取得優秀成果的技術干部擔任院級主管技術工作的領導職務,提拔60名左右的技術干部擔任廠、所級領導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