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雖然給柏楊的婚姻烙上了深深的烙印,卻不有能讓他一顆追求真愛的心安定下來,他用文章挑戰戰社,用行為詮釋自己對愛情的理解,他想說明:激情,不只屬于年輕人……
第一次婚姻:只為孝心,沒有感情
柏楊,原名郭定生,1920年出生于河南省開封市。
1939年12月,高中畢業后在國民黨軍隊服役的柏楊被父親召喚回家,等待他的,是一場以“沖喜”為名義的封建包辦婚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同意了這樁婚事,就意味著從此再不可能擁有真正的愛情和幸福。所以,他要堅決抵制。
然而,姐姐的勸說卻讓他仿佛遭到突然一擊:“定生,你莫非不知道咱老家的規矩嗎?已經下了聘的姑娘,即使你不娶她,那她也就成了沒人要的苦命女子,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條啊!”聽了這話,柏楊呆住了,善良的本性促使他不得不重新面對這嚴峻的事實。
柏楊的新婚妻子叫艾紹荷,比他大三歲。結婚那天,當柏楊看到蒙著紅蓋頭的新娘身下是一雙尖尖的小腳時,心里忍不住戰栗了,雖然還沒有看見對方的面容,但是柏楊早已感覺出,自己和這個陌生的女人之間有著深不可越的隔閡,他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好像是對“沖喜”的蔑視和諷刺,就在柏楊結婚后沒幾天,他的父親就因病去世了,剛剛舉辦完喜事的郭家,短短幾天內竟又要辦喪事了。艾紹荷是個溫順、善良的農村女子,在一片混亂當中,她不聲不響地操持著家務,并希望用自己溫存、樸實的心,挽留住新婚丈夫。
可是柏楊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在這個動蕩不安、隨時有可能國破家亡的年代里,他希望出去闖一番事業,哪怕是戰死沙場,也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而且,在這樣的想法下,他也存著一絲盡快從包辦婚姻里逃離出去的念頭。所以,婚后不到一個月,柏楊就告別艾紹荷,離開了家鄉。
柏楊從河南輝縣到了林縣,以國民黨“三青團”分部主任的身份待命,柏楊看到隊伍在日軍的進攻下節節敗退,心里相當郁悶。此時,他已經不再想能夠戰死沙場,只滿心希望能學到更多的知識,走出另一條實現人生理想和目標的道路。就在這灰暗的日子里,柏楊收到了艾紹荷托人帶寫,輾轉遞到他手中的
家書:
定生夫君如面:
自從去冬匆匆一別,眨眼半年有余……回想新婚佳期如昨,良宵縱然苦短,但夫君音容笑貌猶在眼前。現寫信報告一件大喜之事,你走后不久,妻即已身懷六甲。不知夫君何日歸家,如妻臨產之時有你在身旁,則是我最大之希求……
讀到這里,柏楊的手顫抖起來,他沒想到,與艾紹荷短短一個月的婚姻,竟為他帶來了一個新的生命,他要做爸爸了。可是他的心里卻沒有幸福與歡喜,而只感到茫然。
一年后,柏楊再次收到姐姐的來信,告訴他艾紹荷生了一個女兒,并囑咐他務必要請假回家看看了。柏楊給妻子回了信,為女兒起名為冬冬。此時,隨著戰事吃緊,柏楊對國民黨的失望情緒也與日俱增,就在他思前想后,決定暫時告假回家的時候,又接到了上面的命令,讓柏楊去重慶中央訓練團受訓。
重慶的集訓班,大多是當時蔣介石為了培植親信所設,所以每年訓練班開班,蔣介石照例都會親臨指導、講話。這次也不例外,只見他拿起花名冊,煞有介事地開始點名,每點到一個人,都抬頭看一眼,表示記住了這個人,這樣會讓被點名的人覺得倍受重視,進而效忠于他。在點到“郭定生”的時候,柏楊那個直話直說的毛病居然又犯了,他站在隊伍里信口說道:“其實委員長這樣做,只是個籠絡人心的手段罷了,他點我一次名,就真會記住我嗎?”此言一出,眾皆嘩然。接見結束后不久,柏楊就被集訓班除名了。
舉目無親的柏楊流落在重慶街頭,生計無著,四處尋找打工的地方,有時運氣不佳,甚至只能靠乞討的食物果腹。夜里睡不著,柏楊眼前常常會浮現出艾紹荷的身影,還有自己不曾見過的女兒冬冬。一想到她們,無法忍受的愧疚就在他心里肆虐,他只希望將來有一天,他在重慶有了固定職業,就去老家接她們。
第二次婚姻:一見鐘情,一別永訣
走投無路的柏楊又來到了重慶“三青團”總部,可是衣著破爛的柏楊很快就被趕了出來,他怒火中燒,恨不得沖進去和他們打個你死我活。就在這時,一個姑娘在身后叫住了他:“郭定生,你不能這樣。”這聲音親切,還帶著柏楊熟悉的河南口音,讓他一下子放松了緊握的拳頭。“你怎么認識我呢?”望著眼前這位秀氣的姑娘,柏楊疑惑地問。他隨著她穿過大路,走在一條偏僻的小巷里。“我讀過你的詩啊!”姑娘微笑著說,并隨口念了兩句。
原來,姑娘叫崔秀英,是河南息縣人,在老家時就聽說過柏楊是輝縣有名的才子。她現在在“三青團”總部一樓的合作社當職員。
在崔秀英的幫助下,柏楊在沙坪壩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并找了幾份短工。在和崔秀英三個多月的交往中,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起了微妙的變化,崔秀英對他的關愛,早已超過了一般的同鄉之誼。可是,讓柏楊為難的是,自己在輝縣已有妻女,至今還為沒能盡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而痛苦自責著,現在,又如何繼續發展和崔秀英的感情呢?但是一想到要和她分開,柏楊覺得自己在重慶幾乎無法生存下去,沒有她,他好像連繼續奮斗的勇氣都失去了。
這一晚,柏楊又約崔秀英來到自己的小屋,取過一張《新民報》遞給崔秀英,故作輕松地說:“本來是閑來無事練練筆,沒想到居然發表了呢!”崔秀英聽了,高興地拿過報紙,果然看到在報紙不顯眼的位置上,刊出了柏楊的小詩《憶故鄉》。
崔秀英很興奮,柏楊在困境中不氣餒,還能堅持動筆寫詩的精神也更激發了她對他的好感。
“定生,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有沒有地位,我看重的是你有百折不撓的拼搏精神。所以,我才覺得你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崔秀英臉色緋紅,大著膽子說出了藏在心中好久的話。“秀英,你……”看著昏暗的燈光下,崔秀英姣好的面龐,柏楊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伸出有力的臂膀,把她緊緊擁在懷里。
柏楊和崔秀英同居了。不久之后,柏楊又時來運轉,找了一份在教育部“戰時學生調配委員會”做文員的工作,盡管薪水不是很高,但也足夠改善兩人的生活境況了。平淡安穩的日子,讓崔秀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可是柏楊卻不肯安于現狀,時時想著去讀大學。終于有一天,他得到了一個機會,以“郭衣洞”的名字拿到教育部下發的入學申請批復。他的愿望實現了。
在東北大學政治系學習期間,崔秀英生下了他們愛情的結晶毛毛,隨著女兒的誕生,他們也迎來了抗戰勝利的好消息!
1946年,柏楊從東北大學政治系畢業,回到了重慶,然而,抗戰后的重慶人滿為患,手捧大學文憑的他,還是找不到一份滿意的職業。想到自從自己上大學后,他們一直靠崔秀英微薄的薪水支撐著,現在自己畢業了,兩人又有了孩子,他卻仍然無法養家糊口,柏楊的心就愈加沉悶。同時,已經一歲多的女兒毛毛,還讓他想到了老家的艾紹荷和冬冬,這讓他覺得既對不起結發妻子,也有愧于崔秀英,他也曾經想
過把實情告訴崔秀英,但是一接觸到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柏楊把想好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實在沒有這個勇氣。無奈,柏楊決定去東北,而崔秀英帶著孩子先回河南老家。
1947年1月,柏楊出發去東北,路過輝縣的時候,柏楊再也按捺不住回家看看的念頭,他買了車票,連夜趕回了郭家大院。艾紹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到了柏楊身上,一面用雙手在他胸前不住地捶打著,一面哭罵著:“你這死鬼,也有回來的一日?我還以為你早就死在外邊了!嗚嗚,你好狠心啊……”在艾紹荷身邊,一個扎著小辮的女孩兒驚愕地望著他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柏楊的眼中也溢滿了淚水,他只能哄著哭成淚人的妻子,再一手抱起女兒。得知柏楊馬上又要離開家去東北,艾紹荷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落下來,想了想,她決定帶著女兒和丈夫一起走,但是柏楊堅決不同意,他讓她在家守著老宅,等他回來。
柏楊一個人在東北打拼了兩年。期間,他和崔秀英一直靠書信聯系,但是由于戰事,他們的信件往往要耽擱很久才能送到對方的手上。于是,崔秀英決定帶著毛毛去東北和柏楊會合,可是就在她打點好行裝的時候,卻接到了柏楊的來信:“秀英,聽說你和毛毛想到沈陽的消息,我高興得幾夜不能安眠。本來,我已經為你們的到來做好了準備,可現在東北戰局十分動蕩,在這種時候你和毛毛前來,必定兇多吉少。而且我是否能繼續留在沈陽,也是未卜之事。如若沈陽不能久留,我可能前往北平。請放心,只要我到了北平,馬上就寫信給你……”
這封信阻止了崔秀英去東北的計劃,可是接下來,她卻再也收不到柏楊的任何消息了,崔秀英再也等不下去了,1948年夏天,她獨自一人離開了家鄉……就在崔秀英離開河南的時候,柏楊也離開沈陽前往北平,他只在離開沈陽前給河南寄了一封信,從此,戰亂就讓他和崔秀英永遠失之交臂了。
第三次婚姻:經人介紹,性格不合
北平同樣不是夢想中的太平世界,這里戰火將至,人心惶惶,柏楊在萬念俱灰之下,和一些同學又爬上了去上海的火車,那里遠離硝煙,也許會找到一絲生路。可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次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上海沒有收留柏楊,萬般無奈之下,他身不由己地跟著恩師吳文義去了臺灣。結果,這讓他和在大陸的兩個妻子、兩個女兒,被永遠地分隔在海峽兩岸。
在臺灣,柏楊以郭衣洞的名字在屏東一個農業職業學校做了職員,然而好景不長,柏楊因為偷聽來自大陸“敵臺”的廣播,被突然逮捕,關進了大牢。
三個月后,柏楊從監牢里出來,農校的工作又丟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最終,滿腹才學的柏楊在臺南工學院附屬中學謀了歷史老師的職位,來臺后幾經坎坷,到此時柏楊才算暫時安定下來。
但是這個職業并不能讓心性高遠的他滿足。他為自己雖有滿腹文學才華卻無處發揮而終日郁悶。
一天,同樣當老師的教友兼同鄉胡蒂芬來臺南看他,見面就把一張《中央日報》遞到他面前:“柏楊,你不是總抱怨你的文才沒能發揮出來嗎?看看這上面的征文通告吧,你的機會來了。只要你寫了稿子,我負責推薦,說不定你就能得獎呢!”
經過十個夜晚的挑燈奮斗,一篇名為《人民》的小說終于完成了,這是柏楊文字生涯中的小說處女作。
《人民》真的獲獎了!小說的獲獎給柏楊帶來了轉機,他離開臺南,去了草屯中學任國文教員,此時他已經開始在臺灣各地的報刊上陸續發表作品了,文學殿堂的大門終于為他打開了。
除了事業上的發展,那篇處女作小說還為柏楊帶來了一段姻緣。臺灣當時著名的詩人、書法家齊鐵恨先生的女兒對柏楊很有好感。
柏楊的神情卻一下子黯淡下來,因為,他想起了遠在大陸的兩位杳無音訊的妻子,她們一個在老家替他看守家院,照顧女兒,一個更是在困境中與他相依為命,她們對他的一片情意,柏楊想起來就覺得愧疚萬分,可現在自己漂泊臺灣,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的兩個妻子和女兒!
想到自己很可能終老臺島,再看看眼前孤苦無依的生活,柏楊還是打起精神,面對現實生活了。
幾天后,齊老先生在臺北宴請柏楊,在宴席上柏楊見到了齊家小姐齊永培,這次宴請,也即是公布了柏楊和齊永培的戀愛關系。
從交往中,柏楊看出齊永培是一位有獨立人格的女性,他既喜歡她的學識和氣質,又對她略顯孤傲與超凡的個性有些畏懼。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無論是從知識上還是素養上,都不及這位在臺北復興中學教國文的文靜姑娘。暑假到了,齊永培特地從臺北趕來草屯,柏楊在車站接她,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緊緊拉住她的手。他們在湖邊的草地上野餐,歡樂的笑聲回蕩在青山綠水間。柏楊覺得自己才體會出人生的快樂和戀愛的美妙,真正在享受著熱戀的甜蜜滋味。傍晚,柏楊送齊永培回臺北,在車站,他們和所有的情侶一樣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火熱的目光彼此碰撞著,心靈上,也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這年秋天,柏楊和齊永培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婚后,柏楊到臺北基督教會學校做了一名講師。柏楊有了很好的職業、溫馨的家和嫻靜的妻子,這讓他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他喜愛的寫作中去。
然而,幾年的婚姻生活中,柏楊發現,齊永培是一個追求事業勝于關注家庭的女性。還是在新婚伊始,柏楊興致勃勃在周末打算和妻子一起去看戲,不料齊永培興趣索然地拒絕了,她說:“衣洞,我們現在都很年輕,可不能把寶貴的時間都花在吃吃喝喝上,我想我們應該利用現在沒有孩子的時候,多做一點兒學問了。”時間久了,柏楊越來越覺得,永培的孤僻性格是一般女性所不及的,她把自己的事業看得過重,卻忽略了在家庭中女人應帶給對方的溫存。
后來,他們夫妻間思想上的差距越來越大。兩個性格迥異的人在一起久了,就像兩塊各不相讓的石頭,彼此不斷碰撞,不斷摩擦,傷害也成了在所難免的事情。
就在柏楊因作品惹來政治上的麻煩而苦惱的時候,齊永培卻依然說:“衣洞,我早就多次提醒你,搞政治學問很可怕,可你就是不聽,現在又該如何應付?”柏楊苦惱極了,他真希望妻子在這時候能夠給他一點兒心靈的慰藉,而不是繼續用冷冰冰的話來刺激他。
好在不久后,當局消除了對他的懷疑。而后,接下來的兩樁喜事,也驅散了籠罩在柏楊心頭的陰云,那就是第二個兒子垣垣的出生,和成功大學發給他的國文系兼職教授的聘書。
不久,38歲的柏楊終于坐到了“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總干事”的位子上,這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可是當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妻子的時候,齊永培心里雖然也替他高興,嘴上卻說:“衣洞,你千萬不要傲氣,如果人一旦傲慢起來,往往就是失敗的開始。”一句生硬的話語,讓柏楊興奮的心情又跌到谷底。齊永培的心情也并不輕松,看著丈夫的事業蒸蒸日上,自己卻不得不在事業和家庭的矛盾中選擇后者,這讓好強的她幾乎難以忍受。在柏楊面前,妻子開始變得沉默了。1958年,齊永培通過努力,實現了她從中學教師到大學講師的飛躍,順利站到了大學的講臺上。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她和柏楊之間的交
流更少了,這種一個屋檐下貌合神離的日子,讓他們都感到十分痛苦。
第四次婚姻:戀情艱難,獄中離異
一個飄著細雨的冬日,齊永培聽到了一個讓她吃驚和無法忍受的消息:柏楊和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女學生產生了戀情!
女學生叫倪明華,是柏楊的老讀者。多年來,她一直喜歡柏楊的散文和小說,心中早就充滿了對他的崇拜和敬仰。1958年冬天,在柏楊組織的“冬令營”上,二人認識。
和倪明華的相識,讓柏楊的心里泛起了陣陣漣漪。他也喜歡這個性格爽快、敢說敢做的女孩兒。在冬令營開始之初,倪明華代表她的小組,做了一次登臺演講,這次演講也讓柏楊認識到,這個才20歲的姑娘身上有著非凡的文學天賦。就在冬令營即將結束的時候,倪明華帶著忐忑不安的神色來找柏楊,她說:“我想……做您的學生,好嗎?”
柏楊和倪明華之間的關系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并最終傳出了婚外情的緋聞。
當齊永培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柏楊和倪明華已經愛得如醉如癡了。面對齊永培的質問,柏楊痛苦地說:“我也不想瞞你了,永培,我再也不想過這沒有愛情的生活了,不如就讓我們分開吧……”淚水從齊永培的眼中涌出,望著兩個熟睡的孩子,她知道,這個家就要解體了……
經歷了一年多的苦戀,1959年深秋,柏楊和倪明華終于結婚了。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柏楊已經開始到《自立晚報》供職了,雖然微薄的薪水讓他們的日子有些捉襟見肘,但是歷盡磨難終于結合的幸福,使這對困苦中的夫妻,體驗著說不出的甜蜜。
柏楊開始由寫小說轉變為寫雜文了。他感到,在臺灣這個權威至上的社會里,文化就好像是一片沙漠,社會也存在著種種弊端,所以,他要用一篇篇犀利的文章與之對抗。他那筆力雄健的雜文再次風靡臺北,特別是一些針貶時政的小雜文,見報后必會激起強烈的反響。不久后,柏楊又接到了臺灣藝術專科學院的大學聘書。
在一次和倪明華的出游中,他們到了一個叫做“古柏楊”的部落,這個名字引起了他們的興趣,征得妻子的意見后,他正式用“柏楊”做了自己的筆名。從此,“柏楊”這個名字在臺灣越叫越響了。
1964年,倪明華完成了大學課程,也走出家門,到《中國日報》上班了。在報社,她負責“婦女版”的編輯工作。日子在緊張又不失溫馨的氛圍中一天天過去了。他們誰都沒預料到,一場災難正悄悄向他們襲來。
1968年1月2日,《中國日報》“婦女版”刊載了柏楊翻譯的美國漫畫《大力水手》第152期。這一期的內容是說父子二人流落到荒島上。就是這期漫畫,被打上了“惡意攻擊最高領袖”和“打擊最高領導核心”的罪名,讓柏楊和倪明華一下子陷進了無休止的審查中……
柏楊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也知道,長時間以來,當局對他的憤恨和敵意,統統要借著這次“大力水手事件”爆發了。果不其然,經過一連番的審訊和調查,柏楊最終被判有期徒刑12年!從此,他在綠島特別監獄里,開始了他的牢獄生活。
倪明華幾乎被壓垮了,柏楊出事后,她幾次三番找朋友,托關系,希望能夠營救他出來。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反而因為受到牽連,她也被迫辭職,失去了生活依靠。在最后一次去探望柏楊的時候,倪明華流著眼淚做出了讓她痛苦的抉擇:“衣洞,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我們……離婚吧……”
第五次婚姻:詩書結合,至死不渝
1975年,蔣介石病逝,蔣經國上臺伊始,就宣布大赦。于是,1977年4月1日,在獄中度過了整整9年26天的柏楊獲釋了!
面對臺北茫茫人海,柏楊感到陌生又茫然,已經57歲的他,不再是當年的瀟灑作家,而是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人。而且,他已經沒有家了!好在,他還有許多支持他、幫助他的朋友。
6月里的一天,柏楊參加了老友發起的文學聚會。就是在這次酒會上,柏楊結識了他的第五位妻子——張香華。
其實,柏楊在監獄的時候,就記住了女詩人張香華的名字,那是因為他在一張報紙上看到了她的詩作《春天》,里面有一句話觸動了他,“可以聽得到地下種子抽芽的聲音”。柏楊激動地告訴張香華,正是這句話,讓他一顆被灰暗籠罩的心產生了希望,陪伴他度過了一個個難挨的日日夜夜。
聽了柏楊的話,張香華突然覺得,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把他們牽到了一起,因為,自己不也是從年輕時起,就喜歡柏楊的文章,并深深敬佩著這位才華超群的大作家嗎?這,是不是就叫做緣分呢?
如果說彼此之間那種似曾相識的緣分,是柏楊與張香華互生好感的引子,那么柏楊大膽寫下的第一封短信,則拉開了他們忘年戀的帷幕。在臺北恬靜的咖啡屋里,他們四目相視,互訴心曲,并在短暫的沉默中感受著心靈碰撞的激情。張香華也喜歡上了柏楊現在賴以棲身的“汽車間”,她為他整理衣物,做可口的飯菜,讓這狹小的空間里充滿了家的溫馨味道。
沒過多久,柏楊的三部書稿《中國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系表》、《中國歷史年表》和《中國大史綱》在朋友的大力支持下,終于問世了。這等于向世人宣告,一度銷聲匿跡的柏楊終于從監禁的困境中沖殺出來,再次登上了臺灣文壇!
有了稿酬,柏楊搬出“汽車間”,有了自己的新家。一天,他在郵差送來的信件中,發現了一個淡藍色的信封。信是張香華寄來的,里面有她寫的著名詩篇:《我愛的人在火燒島上》……柏楊的手顫抖了,他看到了一顆正在向自己慢慢靠攏的心,看到了一個他夢想中的暮年伴侶……
1978年2月4日,柏楊和張香華手挽手,在燈火輝煌的宴會大廳里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2000年3月4日,臺北國賓飯店,柏楊80歲壽辰酒會在這里舉行。在熱烈的氣氛中,張香華最后講的幾句話,引來了—陣雷鳴般的掌聲,她說:“中國人在過去的歷史中,顛沛流離,需要有多么強韌的生命力,才能重建破碎的人生?婚姻次數越多的人,重建力也應該越大。因此,我們的故事才能以喜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