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篤伯：永遠是最可愛的人

毛先金

也許你不知道戴篤伯，但是你應該讀過《誰是最可愛的人》。2009年2月23日，著名軍旅作家魏巍筆下的“最可愛的人”戴篤伯因病醫治無效，在長沙去世，享年79歲。

戴篤伯去世后，我懷著崇敬的心情來到漢壽縣檔案館。關于他的檔案就有85卷之多，我再一次被他震撼。他永遠是最可愛的人，他的先進事跡，完全可以寫成一部書——一部艱苦奮斗教育的活教材。

最可愛的人

1931年1月，戴篤伯出生在湖南省漢壽縣株木山鄉一個農民家庭。1949年8月初，中國人民解放軍進駐漢壽，畢業于漢壽簡易師范學校的戴篤伯積極報名參軍，任三十八軍一一二師三三五團政治隊文化教員。1950年九十月，三十八軍奉命赴朝，戴篤伯改任一營五連文化教員。

10月19日，飛虎山戰斗打響了。

敵方是美軍與南朝鮮軍糾合的1個營，后面是3個師的主力準備北進，敵人的主要目標是向東進發。我方進入飛虎山也是1個營，戴篤伯所在的五連擔任主攻，助攻是四連，后面是三十八軍主力，也是3個師的兵力，目的是狙擊圍殲敵軍的3個師。

敵人發現五連后，密集的槍彈像雨點一樣從山上掃射下來。戴篤伯是第一次參加戰斗，扛起擔架，幾個箭步躍身上前。文化教員是不拿槍的兵!

部隊強攻智取，終于占領整個飛虎山。敵人發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攻，志愿軍靠著無畏的精神進行一次又一次的還擊。

經過3天3夜的血戰，部隊終于勝利完成了堅守飛虎山陣地的任務。三十八軍一舉全殲敵3個師，大獲全勝。

在這次戰斗中，五連成績突出，受到軍部嘉獎，戴篤伯和司務長記大功。戴篤伯還被中央軍委授予模范共青團員、戰斗英雄等稱號。戰斗間隙，著名作家魏巍詳細采訪了戴篤伯。

1952年2月，戴篤伯已調到營部當參謀。他所在的一營守在上甘嶺地區的394.8高地，主要任務是拖住敵人、減輕駐扎在上甘嶺兄弟部隊的壓力。敵軍向我軍陣地輪番攻擊。

戰斗打得異常殘酷，一營只剩下幾個人。戴篤伯的小腿受了傷，營長要他下去，戴篤伯仍堅持作戰。

敵機不停地轟炸。一顆炸彈的彈片打中了戴篤伯的右眼，他感覺眼角熱辣辣的，只用衣袖擦了一下，端起機槍朝敵人掃射。敵人坦克越來越近了，又有一顆彈片打中了他的左眼，他沒來得及用手去擦一下，只聽轟隆一聲，屁股底下一聲巨響，他什么也不知道了。戴篤伯的頭、腰、腿部都中彈，昏倒在掩蔽體里。

3天后，志愿軍奪回了高地。戰士打掃戰場，發現戴篤伯尚存一絲氣息，緊急把他抬進了戰地醫院。

青春更美麗

1953年1月，戴篤伯被護送回國，先在吉林省通化治療，摘除了右眼，取出了身上15塊彈片，但他腦部、腰部還有8塊彈片太深，無法取出。經過一年多的治療、休養，戴篤伯竟奇跡般地站起來了，左眼也恢復了微弱的視力。同時，他獲得了中央軍委授予的“一級戰斗英雄”稱號和金日成一級勛章，也成了特等殘廢軍人。

1954年12月，組織上安排他到湖南省榮軍學校長期療養。戴篤伯天天吵著鬧著要做事，要搞建設。1955年1月，戴篤伯被安排到他的家鄉湖南漢壽縣棉花棉紗棉布公司。公司50多人，他自告奮勇管伙食。他帶領青年職工搞義務勞動，利用早晚或節假日等休息時間開荒種地，挑水喂豬。這樣很快就改善了伙食，職工十分滿意。平時，戴篤伯還組織青年上街打掃衛生，到車站攙扶老人等。年終，他被評為湖南省先進工作者。1956年初，《新湖南報》在頭版頭條發表了題為《青春更美麗》的長篇通訊，宣傳介紹戴篤伯的先進事跡。

1958年8月，戴篤伯被調整到漢壽縣東方供銷社工作，先后擔任過采購員、質量監督員、門市部主任、單位政治指導員等職務。1959年他出席全國群英會獲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1964年8月，戴篤伯參加了全國供銷總社的表彰大會，受到了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親切接見。1965年秋，中共漢壽縣委在全縣開展學習戴篤伯的活動。12月17日，中共湖南省委作出《關于學習戴篤伯同志的決定》。1966年1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生命的光輝》一書介紹戴篤伯的優秀事跡。《人民日報》發表了通訊《永遠戰斗在革命戰線上——記雙目失明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戴篤伯》。戴篤伯的名字又一次在祖國的大江南北廣為傳頌。

農民貼心人

戴篤伯家里客廳莊重地懸掛著一幅仿毛體的“為農民服務”的匾額。出身農民在供銷社工作幾十年的戴篤伯，他心中只有農民群眾，是廣大農民群眾的貼心人。

由于戴篤伯行動不便，走路高一腳，低一腳，經常跌倒，碰得青一塊紫一塊。他先后跌斷了2根肋骨，3根腳趾骨，右眼假眼珠也因過度勞累時?；摮鰜?。但他從不向困難低頭，仍然堅持每天工作10多個小時，每年用三分之一的時間深入農村基層調查研究，及時解決服務工作中存在的問題。

1983年年初，戴篤伯帶領工作組到坡頭供銷社搞體制改革試點，鄉園藝場有105畝桔園，最高年產量不過130擔，桔農要求毀桔種麻。他把縣食雜公司和坡頭供銷社的領導找來一起商量，大膽創新了外聯(即農商聯營)內包(即生產培植員的工作成果與本人的勞動報酬掛鉤)辦法。食雜公司與園藝場簽訂合同，并常駐兩名技術員指導生產，年產量保證500擔以上。園藝場當年產果2450擔，一年打了個翻身仗。他抓住這個典型，在全縣推廣，幫助農民普遍開發了小菜園、小果園、小麻園、小養殖場等等。

1983年臘月二十六日，他檢查春節物資供應情況時，發現農民過年打豆腐需要的石膏在部分供銷社脫銷，心里很著急。晚上回到機關，立即和業務股的同志研究，組織車輛，搶運石膏，深夜11點才回家。由于勞累過度，不小心從一米多高的樓梯上摔下來，斷了鎖骨。醫生囑咐他，必須臥床休息半個月。但他只躺了一天，就要求家屬將他扶到辦公室，給12個石膏脫銷單位逐一打電話。在得知各地都有了石膏供應后，他心里才稍感寬慰。

戴篤伯堅決抵制拿回扣、拿手續費的不正之風。1986年，他組織20多名會計，逐個單位進行清查，從18萬筆交易中查出個人非法所得22萬多元收繳企業。1987年又查了一次，查出6萬多元。這兩次清查使干部職工受到端正商風的深刻教育。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央還沒有部署扶貧工作的時候，他就組織基層社、公司開展扶貧工作，幫助全縣近千戶農民實現了脫貧致富，單位和他被評為常德地區扶貧先進典型，也受到了民政部的表彰。1983年，他到株木山鄉竹子碑村調查時發現，抗美援朝復員軍人葛運生得了嚴重的風濕病，不能下田勞動。葛運生全家6口人生活十分清苦，他的上交和提留任務，鄉村都給免了，仍然入不敷出。對此，戴篤伯深感不安，當即把

葛運生家作為自己扶貧對象，引導葛運生制訂脫貧規劃，全力支持他脫貧致富。僅3年時間，葛運生身體好多了，家里添置了床和谷倉，倉里裝滿了稻谷。

霜重色愈濃

戴篤伯作為一名共產黨員、老戰斗英雄，在投身經濟建設的30多個春秋里，堅持不渝地做到了身體力行、垂范于先、作風嚴謹、勤勉廉潔，終身做到了為黨和人民忘我工作、無私奉獻。

20世紀80年代的供銷社，掌握著重要物資的分配權和大宗農產品收購權，縣聯社又直管鄉鎮供銷社的人財物，作為縣供銷社主任的戴篤伯手中的權力很大，但是他從來不以權謀私，利用職權搞“農轉非”和化肥、柴油之類的緊俏商品。

縣社所屬茶葉公司清退臨時工，其中就有他的親侄女。他特別關照公司經理：不要一壩擋住干家水，我的侄女不能例外。侄女接連3天圍著他苦苦相求依然無效。事后他懷著內疚的心情向親哥作了一番解釋，送給侄女一些有關養殖的書，鼓勵她安心務農，發展家庭養殖業。

一次，縣直一機關主要負責人想把戴篤伯的孩子招工到他所負責的單位去工作，而要把他那個不符合招工條件的孩子招到供銷社。戴篤伯寧愿讓自己的孩子去集體企業工作，也不做這筆交易。

1991年10月，戴篤伯離休，他作詩自勵：“老壯無何異，有熱自發奮；朝暉不虛度，更要重晚晴?！彪x休后，他經常到各大、中、小學和縣屬機關作愛國主義傳統教育報告，講述抗美援朝的戰斗經歷。

相印戰友情

談到戴篤伯的感人事跡時，不能不提到魏巍和馬玉祥。

魏巍既是知名作家，也是戴篤伯的戰友。朝鮮戰場上，魏巍采訪了戴篤伯，并把戴篤伯浴血奮戰的故事寫入了《誰是最可愛的人》和《年輕人，讓你的青春更美麗吧》。戴篤伯在魏巍心中分量相當重，回國后一直想知道戴篤伯的消息。1965年和1966年交替之際，兩人終于通了信。

1966年國慶期間，在魏巍寓所，參加了國慶觀禮的戴篤伯與魏巍終于重逢了。戴篤伯，一個“死里逃生”的壯士，一個被視為“廢人”的強者，卻在談話間，一臉輕松。

魏巍把一本珍藏的初版《誰是最可愛的人》贈送給戰友，扉頁上題寫：“最可愛的人戴篤伯。”與此同時，魏巍打開塵封了許多年的創作方案。1977年，魏巍歷時22年創作了著名長篇小說《東方》。

后來，因為國內形勢變化，有段時間很久沒有聯系，魏巍有次從北京來湖南長沙參加一個作家會議，向湖南的一個作家打聽戴篤伯的消息，但那個作家說戴篤伯已經死了。魏巍當時就掉淚了。會議結束后，那個作家才意識到自己錯了，于是轉告戴篤伯，要他馬上給魏巍寫封信過去。他去信以后，很快就收到回信。

1989年8月，老作家魏巍來湖南考察時，專程前往漢壽看望了戴篤伯，并給他寫了“你永遠是最可愛的人”的條幅。同年秋，戴篤伯去北京參加表彰大會，又登門拜訪了魏巍。

2008年8月，作家魏巍離開了人世，戴篤伯老淚縱橫說：“我萬分悲痛!戰爭年代我和魏巍就成了好朋友，和平年代我們更是往來頻繁，他是我的知己!”

馬玉祥是戴篤伯九死一生的戰友，戴篤伯在營部當參謀，他當通訊員。魏巍在《誰是最可愛的人》一文中，說馬玉祥稍高的個兒，站在那像秋天田野里一株紅高粱那樣淳樸可愛。50多個春秋悄然飄逝，兩位老戰友忠于祖國、忠于人民的兩顆赤心始終沒有變。2006年春，讀著老戰友馬玉祥的來信，戴篤伯感慨萬千，激動不已，立即給馬玉祥寫了回信。

原來，1958年，馬玉祥復員轉業支邊來到內蒙古通遼市工作。他于1984年提前離休。離休后，他作革命傳統教育報告200多場，聽眾20多萬人次，他曾被中組部評為全國老干部先進個人。

2005年12月，老英雄馬玉祥在翻閱雜志《老同志之友》的時候，看到了“戴篤伯”3個字，這不就是當年在朝鮮戰場上的戰友嗎?看到了戴篤伯的傳奇人生故事，馬玉祥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于是，他提筆按照雜志中寫的地址給老戰友寫了一封信。

讀著老戰友的來信，戴篤伯激動不已。11月2日，兩位老英雄又通了電話，他們相互問候，互祝健康。

不幸的是，兩位老戰斗英雄在不到一年時間內先后去世了。馬玉祥于2008年4月11日在內蒙古通遼市科爾沁區醫院病逝，享年78歲。

遺憾的是，戴篤伯去世時，作家、戰友魏巍已先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