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 魚
沒有去找二哥之前,田小在心里早盤算好了他的問題,指望著二哥能幫他,可結果讓他大失所望,他沒有找到二哥。
他什么情況都想到了,比如二哥會訓斥他,挖苦他,打擊他,開導他,擁抱他,甚至會請他到家里去坐坐,喝杯水,但他就是沒想過找不到二哥。
田小被閃了一下,閃得滿肚子都是悶氣和怨氣,坐在回去的汽車上,他不停地用手捶身邊的欄桿。他特別想找個人或者找個地方把這股氣撒出來,但他不敢。他知道在這個城市,一切都有因有果,沒來由的事無論如何做不得。
走在街上,田小依然像一只準備起跳的青蛙,肚子鼓鼓的。來來往往的人從他身邊經過,沒有人了解他的煩悶,還有他的委屈,除了正在打電話的人,每個人都緊閉雙唇,目視前方。
田小停下腳步。不對,這樣不對,不能這樣走下去。他覺得應該弄出點動靜,這樣才有人來制止他,搭理他,哪怕吆喝他幾句,他才有機會發泄。他想好了,如果有人敢來制止他,他就沖他大喊:別管我。然后呢,他沒想然后,他只想到這兒,他覺得到這兒他的氣已經會順暢了。
要弄出動靜很簡單,比如踢人,搶包,當街撒尿,大喊大叫,應該都能達到效果,可田小選擇了另一種辦法。他一屁股坐在大街上,掏出手機打電話。
其實,他也沒打給誰,也沒有誰可以讓他打,家里?那可是長途,沒事不能亂打的。
開鎖鍵都沒開,田小隨便在手機上摁了幾下,就開始自顧自地說話。“恁弄啥類,弄啥類,半天不吭氣,這兔孫,你大點聲……”田小哇哇吆喝著,翻著眼睛看周圍的人,預備著看誰給他發泄的機會。
他失算了。沒有人給他機會。一個坐在地上的河南小子,幾句張牙舞爪的河南話,別人根本懶得聽,也沒時間聽,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誰還有功夫聽他在扯什么啊。
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田小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偶爾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在他身邊站一站,又被大人拖著胳膊拉走了。
一個手掌撐地的殘疾人,推著一個臟兮兮的鐵皮茶缸,嘩啦嘩啦挪到田小跟前,他看了看田小,從茶缸里拿出一個五毛的硬幣,放在田小跟前。
田小本來為了發泄腹中的悶氣,才想出這一招,看到面前的五毛錢,他的悶氣更加重了。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把我當要飯的?還是當精神不正常的?
田小想追過去質問那個推茶缸的,想把五毛錢摔在他臉上,告訴他:別管我。可他看看那人艱難“行走”的背影,還是沒追過去。他再氣再煩,總是比他還要好一些吧?再說了,拿他出氣,他于心不忍。
算了,算了。田小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回去,讓悶氣慢慢在肚子里漚著吧。
折騰半天,有些熱了,田小把身上的夾克脫下來搭在肩上,低著頭,踢踏踢踏地朝回走,心里的結解不開,他翻不過去那個梁。
“小伙子,走路不看路啊。”一個老先生,推著一輛很大的舊嬰兒車,車里沒有孩子,都是菜。田小差點撞到小車上。
機會自己找來了,田小沖口而出:“別管我。”
“火氣還挺大,這樣很危險的。”老先生笑瞇瞇的。
“說了別管我。”田小有點惡狠狠。
“人氣我不氣,氣了沒人顧,不氣,不氣。”老先生不急不慌,跟搖著鵝毛扇算卦的半仙一樣,就差搖頭晃腦。“年紀輕輕,火氣大了不行。肝火太旺,傷身啊。”
田小還想說什么,可看到老先生笑瞇瞇的樣子,他又不忍心了。對一個老年人發火,實在是太過分,他閉上嘴,想走開。
看他想走,老先生卻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有什么煩心事,說說吧,憋在心里會憋壞的,出門在外不容易。”
這一句,可說到田小疼處了。煩心事?他太多太多了,找二哥說,二哥不在,又添了一件,這亂糟糟的一團又一團的,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田小還是使勁咬了咬后牙,對老先生說:“我沒事,謝謝你。”
“真沒事?”
“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