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風
在交通局辛勤工作三十多年后,張文研終于當上了局長。上任不久,他就碰到一件令他為難的事:局里要選拔一位副局長,經過全面考核,王相遠和李一飛兩個人脫穎而出。
為難就為難在這兒,論業績和能力,兩個人不相上下;論為人,王相遠能說會道,辦事靈活,只是稍欠穩重;李一飛卻恰恰相反,穩重得讓人捉摸不透。
現在兩人票數相當,張文研這最后一票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其實張文研把票投給誰都可以,只是他正直清廉了幾十年,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讓人說他老眼昏花。
想了好幾天,張文研也沒想好自己的一票該投給誰。這天晚上,他去文化宮上國畫課,回來的路上又琢磨起副局長人選的事。走著走著,差點跟一個人撞上,抬頭一看,竟是王相遠。王相遠忙扶住他問:“局長,您這是去哪兒呀?”張文研笑了一下說:“剛上完國畫課,正往家走呢,沒想到遇到了你。”王相遠一聽,滿臉驚訝地說:“張局長,您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張文研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說:“什么活到老學到老,過幾年我就退休了,怕退下來以后閑得慌,就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張文研這么一說,王相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說:“局長,您是學畫山水、人物還是花鳥?”張文研說:“我學畫山水,怎么,你懂這個?”王相遠笑著說:“我哪里是這塊料啊。只不過,碰巧今天我去看我舅舅,他送了我一幅吳湖帆的《幽篁虛亭圖》,說是早些年外公傳給他的……既然您學這個,我就想讓您幫忙看看這幅畫。”說著,他把畫拿了出來。張文研心說:剛才我怎么沒注意他手上還拿著畫。
兩個人站在路燈底下把畫展開,張文研學國畫剛一年,但也知道吳湖帆和張大千兩人并稱為“南吳北張”。這一看竟入了迷,王相遠小心地碰碰他說:“局長,要不您拿回家仔細看?”張文研說:“這不好吧?”王相遠卷起畫,遞給他說:“局長,我不太懂這個,在我家放著也是放著,您看完再還給我就是了。”
聽王相遠這么說,張文研便說:“好吧,我看完就還你。”
畫拿回了家,老伴一見就說:“現在你一舉一動全局人都盯著呢,你把王相遠的畫拿回了家,最后若是他當選,你有理也說不清!”
張文研不以為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借來看幾天,有什么說不清的?”說完打開那幅畫,又找來一些有關吳湖帆的資料,慢慢對照,結果發現此畫的風格和資料上介紹的差別很大。
難道這是幅假畫?張文研越看越覺得此畫疑點多,于是,第二天他就帶著畫去教他國畫的教授家,請教授鑒別一下。教授仔細看了半晌,最后說:“這畫不僅是假的,而且這是我一個學生臨摹的。”
張文研星期一上班后就把王相遠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說:“相遠,你的畫昨天我讓人看了一下,說是假的,不是真品。”王相遠愣了一下,說:“局長,既然是假的,也就不值什么錢,您若不嫌棄的話,您就留著吧。”張文研沒想到王相遠會這么說,正要拒絕,不巧一個工作人員敲門進來匯報工作。既然有外人在,張文研也不便把畫拿出來還給王相遠,只好說:“那好,先這樣吧,回頭我再找你。”
話一出口,張文研就后悔了,畫要是收下就不好再反悔。事后他想,這畫不能白要,干脆把畫買下來。想到買畫,他忽然想起國畫教授說過的話,不由一激靈:教授說那幅畫是他學生畫的,而王相遠為什么說是他外公傳下來的?難道上周六的偶遇是王相遠早就計劃好的?他分明是想借機行賄啊!
想到這兒,張文研氣不打一處來:王相遠呀王相遠,沒想到你跟我來這一手,既然你往槍口上撞,那就別怪我不客氣!當即,他決定選李一飛,并把考核結果向上級匯報了。
很快,副局長的選拔結果就下來了,李一飛當選。局里開會宣布這個結果的時候,張文研見王相遠一臉驚詫。會一開完,王相遠就向局里請了三天假。
張文研理解王相遠的心情,想三天后跟他好好談談,順便把畫買下來。這段時間局里事多,王相遠接連出差,張文研一直沒找到還錢的機會。沒過兩天,市反貪局的工作人員倒先來了,找張文研說有人舉報他受賄,讓他接受調查。
這個消息一傳出,局里頓時一片嘩然。張文研倒很坦然,他沒受賄,當然不怕調查,對調查人員說:“受賄談不上,不過前段時間王相遠送我一幅假畫倒是真的。”
調查人員一聽很意外:“假畫?”
張文研說:“對呀,真畫我敢收嗎?即便如此,我還想把畫買下來呢。”
調查人員又問:“你到底是收了一幅還是兩幅?”
張文研一聽,愣住了:“兩幅?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一幅嘛。”
調查人員說:“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一幅是王相遠送的吳湖帆的《幽篁虛亭圖》,另一幅是李一飛送的,是戴熙的《云嵐煙翠圖》。”
這下,張文研吃驚得張大了嘴:“李一飛從來沒給我送過東西,不信你們去調查!”
調查結果證實了張文研的話,此事就告一段落了。張文研猜出舉報自己的人就是王相遠,但讓他不明白的是,王相遠既然送他畫,為什么還舉報他呢?還有,即便是有意打擊報復,為什么要把李一飛扯進來?
最后,張文研把王相遠找來想問個究竟。誰知王相遠卻說:“局長,我們都上李一飛的當了!”
張文研生氣了:“怎么到現在你還不反省,反倒埋怨別人?”王相遠跺了一下腳,苦笑著說:“局長,實話告訴您,送您的那幅畫是我花六萬塊錢買來的!”
原來,在考核的那段日子,王相遠發現李一飛經常去一家古玩店,他覺得奇怪,就偷偷跟了過去想看個究竟。這天等李一飛出了古玩店,王相遠向古玩店老板打聽有關李一飛的事兒,老板說李一飛想當副局長,花八萬塊錢買了幅戴熙的《云嵐煙翠圖》,準備送給正在學國畫的張局長。王相遠知道張文研在學國畫,聽古玩店老板這么一說,心里怕李一飛占了先機,趕緊掏錢買了一幅吳湖帆的畫,并找機會送給了張文研。沒想到張文研告訴他畫是假的。他當時以為張文研想要這幅畫,所以故意說是假的,就順水推舟說要送給張文研。結果,最后竟然是李一飛當選,他就以為張文研也收了李一飛那幅更名貴的畫,一氣之下他就舉報張文研受賄。經過調查,證明張文研沒有收過李一飛送的畫,王相遠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一切都是李一飛設的套,李一飛根本沒買過什么《云嵐煙翠圖》。王相遠吃了個啞巴虧,最后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聽了這些,張文研傻眼了,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也被人利用了。他向有關部門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李一飛受到了相應的處分。最后,張文研花六萬塊錢從王相遠手里買下那幅假畫,并把它掛在辦公室里,時刻提醒自己要清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