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道儒
《西游記》是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在我國可謂家喻戶曉。這部著作是以唐代僧人玄奘赴印求法的事跡為原型演義出來的。實際上,中國僧人到西天(指古印度)求法并非始于唐代,也不是只有玄奘一人。唐僧取經的故事,是延續千余年的中國僧人西行求法運動的一個藝術縮影。
西行求法概況
漢地僧人或自發結伴,或受官方派遣求法取經,一般認為始于三國時期的朱士行。東晉時期,眾多僧人或為求法,或為朝拜圣地而西去古印度,形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西行求法高潮。隋唐時期,西行印度的僧人也不少,并且出現了對中印兩國文化交流影響巨大的人物。宋代是中國僧人赴印巡禮的最后一個高潮,乾德四年(966),宋太祖派遣僧人行勤等157人西去印度。這是中國歷史上朝廷派遣的規模最大的出使印度團隊。在北宋初的六七十年問,到古印度取經并且返回者,有138人。這個階段雖然求法運動依然高漲,但是對中國佛教自身的影響已經不大了。宋代以后,去印度的僧人就很稀少了。明朝曾派官僧到印度,也是缺少建樹。這與從13世紀開始佛教在印度本土逐漸消亡有關系。
從三國的朱士行到明朝的官僧,一千多年間,路上西行求法之路的僧人數以千計。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懷著虔誠的宗教感情,明知那是九死一生的險途,仍然勇敢前進。人的信仰可以有不同,但是那種熱愛祖國,為了真理和事業不畏艱險,百折不撓,甚至勇于獻身殉道的精神,始終是推動一個民族發展的不竭動力,始終值得贊美和弘揚。
在數以千計的古代求法僧人中,三國時期的朱士行、東晉時期的法顯、唐代的玄奘和義凈,堪稱杰出代表。
朱士行
佛教從公元前2世紀左右傳到我國的新疆地區,西漢末年傳入內地,此后二百多年,到中土傳播佛教的僧人都是來自古印度和中亞各國,還沒有內地僧人主動出國求取佛教經典。從三國開始,才出現了漢地僧人出于研究和弘揚佛學的需要,立志西行求法。
三國時代,佛教般若學開始成為一門獨立的佛教學問。這是佛教以純理論形式進入中國思想界的標志。當時魏國有位僧人名叫朱士行,是穎川(郡治在今天的河南禹縣)人。他研究小品《般若》,并且經常在洛陽宣講此經。他在講經過程中發現,經文往往不連貫,義理不圓滿,解釋不通。他感嘆:《般若經》是大乘佛教的核心經典,譯本不完備,太令人遺憾了。于是他立志西行,求取大品《般若經》。
朱士行于魏甘露五年(260)從今天的陜西西安出發,西涉流沙,到達于闐(今新疆和田),得到大品《般若》的梵文本。他于晉太康三年(282)托弟子將經文抄本帶回內地,自已逝世于當地。朱士行雖然沒有越過蔥嶺,今天看來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出國”,但傳統上把他作為中國佛教史上西行求法的第一人。他為祖國佛教的健康發展而忘身求法的精神,對后代的西行求法者有巨大的鼓勵作用。
法顯
從東晉到南北朝初期,出現了或為求法取經、或為觀瞻圣跡而西行印度的高潮。在當時數以百計的西行者中,事跡最感人、影響最深遠的是法顯。
法顯俗姓龔,平陽(今山西臨汾西南)人,早年出家。他感慨漢地律藏不完備,立志西行求取。弘始元年(399),他從長安踏上西行之路。根據有關史料考證,當時法顯的年齡在63歲至66歲之間。他經過中亞進入北印度,總共游歷了將近30個國家,首尾經歷了14年。后從獅子國(今斯里蘭卡)搭乘商船經南洋群島返回,于義熙八年(412)在山東牢山登陸。法顯游歷了中亞、南亞和東南亞許多地方,范圍之廣,前無古人。
法顯的求法之路可謂九死一生。去印度先經歷了陸路的兇險:“西渡流沙(從敦煌西至鄯善之間的沙漠地帶)”時,“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四顧茫茫,莫測所之。唯視日以準東西(根據太陽的位置辨別方向),望人骨以標行路(根據看到的死者遺骨確定道路)”。從海路返回過程中的遭遇依然驚心動魄:或受“黑暴雨”的襲擊;或因為“糧食、水漿將盡,取海成水作食”。除了忍耐肉體折磨,還要遭受精神蹂躪。當一夜暴風雨過后,船上同行的諸位婆羅門竟然認為,船上有位老沙門(指法顯)不吉利,所以才遭遇風暴。他們商議要把法顯棄置在海中的荒島上。最后經過施主舍命保護,他才免遭厄運。
法顯結伴西行者前后總計有11人,其中6人先后中途折返,1人隨胡僧到廁賓(今克什米爾),2人病死中途,1人留住中天竺不歸,完成求法壯舉的只有法顯一人。
法顯在印度學習梵書(梵文書寫)、梵語和抄寫經典時,已經年逾古稀。他的刻苦虔誠曾感動了當地一位居士,替他抄寫了《大般泥洹經》。在獅子國無畏山伽藍,當他見到玉佛像前一把晉地白絹扇時,思念故鄉,“不覺凄然,淚下滿目”。當他的同伴道整羨慕中印度的僧團威儀盛況,發誓不返回時,他為了實現讓戒律流通漢地的初衷,毅然決定“獨還”。正是虔誠的宗教信仰加上熾熱的愛國情懷,使法顯創造了奇跡,完成了求法壯舉。
法顯返國后。參與了多部佛教典籍的翻譯工作。他撰寫的《佛國記》,首次實錄了自陸路游歷古印度,再由斯里蘭卡經南洋群島航歸的偉大旅程。此書至今仍是研究當時中亞、南亞和東南亞歷史、文化和宗教的最重要的著作。
玄奘
在延續千年的赴印留學求法史上,玄奘為祖國爭得的榮譽,為中印兩國文化交流做出的貢獻,以及譯經方面取得的成就,無人出乎其右。
玄奘(600~664)是緱氏(今河南偃師東)人,為了解決鉆研佛法中遇到的疑難問題,決心西行求法。唐貞觀元年(627),關中一帶發生災荒,他夾雜在逃荒人流中離開長安,踏上西行長途。他過敦煌城,出玉門關,經過中亞地區,到達古印度,并且瞻仰了眾多佛教圣地。大約于貞觀五年(631),他到達王舍城,進入當時全印度佛教最高學府那爛陀寺,師從戒賢三藏。5年之后,他又到東印、南印和西印諸國游學。此后返回那爛陀寺從事講學和著述。
玄奘以學問精湛而享盛譽五印。他被那爛陀寺推為十大德之一,地位尊崇。戒日王對他特別敬重,于641年在曲女城為他召開規模空前的五印度論師大會,屆時到會的國王有18位,僧眾3000余人,各級官員、婆羅門和諸派沙門2000余人,那爛陀寺僧千余人。作為論主的玄奘將《制惡見論》寫出懸掛于會場大門外,請與會者問難。經18日而無人發論,玄奘取得全勝,被譽為“大乘天”和“解脫天”。
玄奘于貞觀十九年(645)返回長安,帶回經律論520夾,657部。唐太宗請其住長安弘福寺,后移住大慈恩寺。前后20年間,玄奘主要從事佛經翻譯,先后譯出大小乘經論75部,1335卷。玄奘兼通梵漢,把古代佛經翻譯水平提升到新的高度。他還把《老子》和《大乘起信論》譯為梵文,傳入古印度。他把自己親見的110國和傳聞的28國情況記錄下來,撰成《大唐西域記》12卷,此書至今仍然是研究當時古印度和中亞史的最重要的著作。
義凈
義凈(635~713)是唐代第二位貢獻巨大的求法僧人。他是齊州(治所在今河南)人,少年出家,學習佛教和儒教、道教經典。尤其對佛教戒律比較重視。他仰慕法顯、玄奘的事跡,立志赴印求法。高宗咸亨二年(671),義凈從今天的廣州乘波斯商船前往印度。途經室利佛逝國(在今印尼蘇門答臘島,是馬來群島的宗教中心)時,看到那里的佛教也很興盛,就居留半年學習。然后再乘船抵達印度。他瞻仰圣地,訪師求經,曾在那爛陀寺學習10年。685年,他離開印度再次到室利佛逝國,居住了7年,從事經典翻譯和撰述。長壽三年(694),義凈乘船回到廣州,證圣三年(695)到達洛陽。義凈在印度和南海巡游求學25年,經歷30余國,帶回梵文佛教典籍近400部。
義凈回國后,先后在武則天、中宗、睿宗的支持下,來往于洛陽和長安兩地翻譯經典。總共翻譯經典68部,289卷。其中大部分是戒律方面的典籍。
義凈在室利佛逝國撰寫了兩部著作,其一是《南海寄歸內法傳》,記錄所見所聞的印度和南海諸國佛教情況,包括僧人的日常生活,僧團制度和修行規定等。其二是《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記述從貞觀十五年(641)到天授二年(691)56位求法僧的事跡。這兩部著作對研究7~8世紀的印度、南亞和東南亞地區的歷史、宗教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文章代碼: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