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斌
一
“這該死的天。”陳沉抬頭看看滿天的烏云,塑膠操場上早已是一片“水漫金山”了。因為下雨不上課間操,教室里顯得格外嘈雜。陳沉忽然間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心煩,抓起筆在筆記本上寫道:“教室中彌漫著一種潮濕的浮躁。”
“嘿,不上操,出去散步怎么樣?雨中散步,多有情調啊。”還沒等他寫完陳揚便跳了過來,慫恿他一起出去自虐。
“去你的情調,你自己玩兒你的浪漫主義去,別拉上我。”陳沉頭也沒抬就將他的提議給槍斃了,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在筆記本上記完那句話,抬起頭來盯著陳揚的臉看。
陳揚是男性,理論上與陳沉一個性別,但陳沉一直懷疑這一點,因為那廝長得眉清目秀得有些過分了,戴一副金邊小眼鏡,渾身上下實在是找不到一絲陽剛之氣。再加上他的腦子也與一般男生不大一樣,整天幻想著他那徹頭徹尾的浪漫主義,不務實際,還到處跳來跳去,活躍異常。用陳沉自己的話來說:“那小子簡直就是一個另類。”
言歸正傳,陳沉盯著陳揚的臉看了足足一分鐘,又轉頭望望窗外,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提起筆又準備再寫點兒什么,這時陳揚一把將筆搶了過去,陳沉抬起頭,怒目以視,卻發現陳揚的目光也毫不畏懼地迎了上來。四目相對,他們倆就這么對峙著……
幾分鐘后,兩人便出現在了教學樓下。
陳沉苦著臉看著身邊興致頗高的陳揚,一面小心翼翼地挑著水少的地方走,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禱:“但愿明天千萬別下雨。”
二
陳沉和陳揚都喜歡語文課,陳揚喜歡是因為在語文課上他可以指點江山,大出風頭;陳沉則是喜歡語文課給他帶來的一種難以言說的舒適感。
教他們語文的是一個很有風格的老師,陳沉他們當面叫他吳老師,背地里叫他老吳。這位年僅25歲的老吳今天上課仍和往常一樣,先叫陳揚起來背課文,陳揚背課文的時候陳沉便開始構思一篇文章,因為上課前老吳告訴他校文學社又來找他約稿了。
陳揚背完課文便開始幻想一次浪漫之旅;陳沉構思完作文便開始在那本神秘的筆記本上記那些自己也看不太懂的哲學化句子,老吳也不怎么管他們,因為陳揚可以像背順口溜一樣背出大段大段的文言文;陳沉可以把一個老掉牙的作文題目寫得如同考試范文般文采飛揚,再加上每次考試他們倆的語文成績都沒低于過130,至于他們上課干什么,老吳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一下課,陳揚就會從教室的這個角落一下子跳到另一個角落陳沉的位置,千方百計地想看看陳沉又寫了什么,陳沉則想方設法不讓他看,最后陳揚便會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但愿永遠有明天,但愿明天永遠有語文課。”
陳揚永遠不會知道的是,在陳沉那本神秘的筆記本的扉頁上,用漂亮的正楷記著的,也是這句話。
三
明天是個什么東西,每次陳沉這樣問陳揚時,陳揚便會說明天不是個東西;每次陳揚這么問陳沉時,陳沉只會回應一片沉默。后來,兩人都開始刻意回避這個問題,或許連他們都不敢想,明天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四
陳沉住校,每天中午放學后便會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中來到食堂,吃飯,然后回宿舍;陳揚走讀,每天中午放學后便會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中來到車棚,回家,然后又返校。——或許,這是兩個人做的唯一一件相似的有規律的事情。
陳沉會向陳揚抱怨食堂的飯菜質量多么多么差勁,用詞與他的作文一樣夸張華麗,陳揚便會安慰他:“忍吧,說不定食堂明天就改革了呢?”但一年過去了飯菜的質量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舅);陳揚會向陳沉訴苦經過車站時交通如何如何糟糕,恨不得想讓車輛的行駛如他的背誦般流利,陳沉又會說:“任何有助于解決交通堵塞這一問題的措施,都不可能在明天一天之內完成。”附近的新車站開工了一年,還是在打地基階段。
明天其實是個盒子,到底裝著什么,卻從來不對年輕的我們公開。所以,我們只有等待,等待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