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政治和現代政治

太　陽

一個英國１３歲男孩與１５歲女友生子的事情突然轟動全球。人們驚訝，甚至有點不可接受地張大了嘴巴。

在英國，保守的人便趁機攻擊那些認為“人有權利”做什么什么的人，說，你們看吧，你們信奉的那一套現代政治、道德信條都干了些什么：整個社會道德淪喪、酗酒吸毒、早戀成風、家庭倫理破壞殆盡——這就是你們鼓吹的那一套的后果！

信奉現代政治、道德規則的人鼓吹的是哪一套？說起來比較復雜，但主要就是這個意思：只要不傷害到他人，一個人有權利做他想做的事情；而每個人的愛好、追求、理想不一樣，這些東西都無法比較高低，所以我們無法說誰做的就是對的誰做的就是錯的。一句話，政治和社會關心的只是一個人有沒有權利去做某事，是不是傷害了別人，至于他做這件事到底崇高不崇高，那只是他的事情。

這就意味著，現代社會把公正、公平抬到了可以裁決很多事情的高度，而不太注重人的品質，人的道德修養，也不注重社會的“善”。換言之，現代社會不關心你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而只關心你有沒有妨礙別人。就像兩個人做生意一下，只要他們能夠公平交易，背后玩了什么詭計，他們是什么樣的人，都是無關緊要的。你買東西的時候顯然不在意是誰賣給你吧，只要這個人的東西好，并且樂意賣給你。

政治和道德上保守的人說，現代的政治、道德規則錯得太離譜了，應該為這些社會問題承擔責任。而我們要解決這些問題，就要返回到古代去，就是回到“古典政治”。

古典政治其實并不讓人陌生。在中國，我們都知道有一個“禪讓制”，比如說堯禪讓位子給舜、舜禪讓位子給禹。為什么要禪讓呢，是因為天下乃是“有德者居之”，特別注重一個人的道德品質和治國能力，這一點就構成了統治天下的合法性。因此，如果一個人比你有道德又比你有能力，你不讓也得讓啊，要把位子傳給自己的子孫，天下人也不會答應。進入封建社會后，特別是帝制形成后，皇帝當然是要把自己的位子傳給自己的兒子的，但選拔官吏，在隋唐出現科舉制以前，也多是從民間有德之人中選。我們都知道科舉制之前有一個“考廉制”，那就是要考察你有沒有道德聲望，要不然，根本當不了官。

在古代的西方尤其是古希臘，在政治上也是特別講究道德品質和能力的。柏拉圖就設想了一個“理想國”，認為應該讓哲學家來統治，因為哲學家有道德，有能力——古時的哲學家是和現在的不一樣的，他們的哲學就是生活方式，特別講究知行合一，最典型的是蘇格拉底。

在這里我們看到一個有趣的比較：現代政治在看待兩個人時，只看重他們抽象的“人”的一面，而不管他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只要是人，他們的權利就是平等的，一個文盲和一個博士擁有同樣的權利，一個社會渣滓同樣也有他的“人權”。但古典政治則不一樣，它看見的并不是抽象的人，而是兩個具體的、不同的人，因為智慧、品質、地位上的不同，他們的權利是不平等的，而且這天經地義。

古典政治的好處我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特別講究道德品質。但它有一個缺陷，那就是維護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認為一些人就是比另一些人低賤。比如，在古希臘，奴隸就不被當成人看，而是會說話的工具。就連亞里士多德這樣的高人都沒有把奴隸當人看。少數人統治、壓迫多數人，在古典政治是很合理的。

現代政治糾正了這一點。１８世紀法國大革命喊出了“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粉碎了意味著權利不平等的等級制。現代政治確信：人人生而平等，沒有誰可以凌駕于他人之上，政府系由人們的同意產生，政府官員的選舉是出自人民的同意。政府應該平等對待它的公民。這是現代政治的好處，那些在古典世界被壓迫的人們，終于可以活得像個人樣了。

但現代政治也不是沒有缺陷。它的缺陷是什么呢？

哲學家指控，現代政治讓人們陷入虛無主義。想一下，如果追求的只是公平不公平，人們也就不會關心是好是壞，是對是錯。既然每個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有他的價值觀念，而且無法比較高下，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美德。這樣，現代社會好像也只是要人們盡到道德義務，不能強求一個人有美德——它只能倡導。長此以往，也就難喚起人們對道德的敬畏之感。神已經死了，每個人都成了他自己的神。

這樣搞下來，現代社會的道德也就越來越淪喪。而人們的生活漸漸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人與人之間越來越冷漠，因為社會只要求你不要去做壞事，你做好事當然歡迎，但你不做也拿你沒辦法。

我們希望把現代社會的負面因素消除嗎？答案是確定無疑的。問題是，現代社會可不可能用它的規則來解決這些問題呢？看來很難。因為解決問題的手段，恰恰是產生問題的根源。

我們不可能返回古代，這在政治上既不是我們想要的，也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的確有必要修改一些規則，加進一些道德的因素，既問公平與否，也追求好壞對錯。比如，對見義勇為者進行國家獎勵，對冷血的人進行懲罰。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