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的“死亡之露”

任　天

在神經性毒劑出現之前，說到“毒劑之王”，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名號是屬于芥子氣的。芥子氣早在１８２２年就已經被發現，不過直到過了半個多世紀，德國人梅耶才于１８８６年首次實現人工合成。作為“毒劑之王”，芥子氣的威力自不必多說，正常氣候條件下，僅０．２毫克／升的濃度就可使人受到毒害。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芥子氣被各交戰國廣泛使用，大約有１．２萬噸被用于了實戰。德國人把芥子氣裝入炮彈中，制成有著巨大殺傷力的“黃十字炮彈”。當然，類似的炮彈別的國家也有，據說希特勒也遭遇了一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厄運。有一回，他被英軍的芥子氣炮彈毒傷，眼睛曾一度失明。

不過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在芥子氣橫行戰場時，還有另外一種叫路易氏氣的毒劑也試圖稱王。路易氏氣也被稱為“毒劑之王”，擺明了是要跟芥子氣“爭名奪利”。或許是為了增加路易氏氣的神秘感，美國人還給它取了個詩意的名字——死亡之露。在大部分的記載中，都認為路易氏氣最早是由美國的路易氏上尉等人研究合成的，而實際上，第一個得到這種毒劑的，是美國天主教神學院的一位名為尼魯蘭德牧師，１９０３年，他在研究乙炔反應時，在氯化鋁中將電石與三氯化砷混合，從而生成了這種有毒化合物。

尼魯蘭德專門寫了篇論文來描述這種后來被稱為路易氏氣的有毒化合物，但是沒有人對此感興趣。如果不是后來芥子氣在“一戰”戰場上大顯神威，或許這種毒劑就被遺忘在歷史的塵埃中，不會再被人提起。由于當時還沒有芥子氣的解毒劑，對付它的最好辦法自然就是研制出威力更大的化學武器。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尼魯蘭德的論文被美國化學戰局研究部從故紙堆里找了出來。曾經讓人不屑一顧的東西，突然就被拿來當了寶貝。路易氏氣與芥子氣不同，它作用迅速，沒有潛伏期，可使眼睛、皮膚感到疼痛，吸入后能引起全身中毒。

美國人在進行了一些實驗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宣布，路易氏氣足以抗衡德國的化學戰劑，據說不論是空氣吸入或者皮膚接觸都會引起死亡，而且不到一匙的量就足以殺死一個成年人。在那個特殊的戰爭年代，居然有這么一種強大的殺人武器，美國人自然不會“怠慢”它。于是投入巨資，在俄亥俄州威洛比建設了一座秘密工廠，大量生產路易氏氣毒劑。到１９１８年１１月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該工廠已具備了日產１０噸路易氏氣毒劑的能力。同時，由于美國大肆宣傳路易氏氣的威力，美國的一些盟國也對這種新的“毒劑之王”趨之若鶩。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路易氏氣在一波又一波的吹捧中登上了“榮譽巔峰”。美國的各大報紙出人意料地統一了口徑，稱路易氏氣是“已知的最致命毒氣”。英國媒體的宣傳則更為形象，宣稱兩架攜帶路易氏氣戰劑的飛機就可以掃蕩“柏林的所有生命——動物和蔬菜。美國僅一天的路易氏氣產量就可以消滅曼哈頓島上的所有生命”。另外有報道還把路易氏氣跟芥子氣這新舊兩種“毒劑之王”做了比較，得出的結論是：路易氏氣可以殺死德國一半的軍隊，因為其毒性比芥子氣強得多，具體數字是７２倍。

那么，被稱為是“美國在戰爭中最偉大的發明，是戰爭中可用的威力最大的武器”的路易氏氣到底有多可怕呢？實際上，美國人只是一廂情愿地希望這種毒劑能夠與德國抗衡罷了。路易氏氣的威力，遠沒有傳說中那么厲害，至少，想要跟芥子氣搶“毒劑之王”的名號還嫩了點兒。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德國人對路易氏氣是嗤之以鼻。并且，美國人自己也是干了件“只開花不結果”的事情，他們根本就沒真正把路易氏氣大規模地運用于戰場。

德國人之所以對路易氏氣進行研究后就置之不理了，主要是弄明白了它的基本化學原理。當路易氏氣接觸到水，甚至只是水蒸氣時，就很容易被水解，而水解物質的毒性要降低很多。這么簡單的問題，美國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實際上，他們可能比德國人更心知肚明。美國化學戰局早在１９１８年就有報告認為，“路易氏氣的效果估計不大”，并指出，與液態不同的是路易氏蒸氣的毒性較低，而且不易滲透過衣服。當時大多數國家軍隊都已裝備防毒面具，不用想都知道，路易氏氣的實戰效果肯定不會太大。

但是，或許是一開始路易氏氣被炒得太熱了，很多人在覺得它作用不會太大時，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因此關于它的研究在“一戰”結束很久之后都沒能停下來。１９２５年，美國的一位少校指出，因為路易氏氣傾向于水解，而且要足夠的蒸氣才能致死，因此根本不實用。德國物理學家荷爾曼在１９３１年公布了他使用芥子氣和路易氏氣對人皮膚的實驗，發現路易氏氣的效果比芥子氣差很多。另一位德國人在１９３２年寫的《化學武器》一書中甚至認為，如果盟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使用了路易氏氣，他們會感到十分失望。

有趣的是，雖然路易氏氣的威力被夸大的事實早已被人所知，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美國仍舊不知疲倦地繼續生產和研究路易氏氣。現在看來，美國人之所以如此“執著”，更多的是為了一種“榮譽”，因為需要向其盟國展示他們有能力在化學戰對抗中勝出的信心。這場狐假虎威的“鬧劇”直到１９４３年１１月８日才算落下帷幕。這一天，美國化學戰局終于痛下決心，停止了路易氏氣的生產。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