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報社的特邀記者,我有幸參加了地區行政公署在教師節召開的“模范教師表彰大會”。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向領獎臺。盡管頭發花白,眼圈深陷,卻是炯炯有神。那是我小學時的許老師,她蒼老了,背有些駝。
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許老師是班主任,教語文。二十四五的年紀,很利索。她勤勞、善良、賢惠,像母親一樣待我們。她人緣好,教學棒,莊上老的少的沒有不夸的。
她的家就在學校里。那時的小學是俺村上的大廟。正殿拆了,東西廊房是教室。校門口東邊蓋幾間房子,是伙房。許老師和她母親及小女兒住一間靠大門的。母親給她看小女兒,三口人就指望她三十幾元的工資,生活夠拮據的。我去送同學們的作業,常碰上她吃飯。許老師把凈米凈面的干糧省給母親和小女兒,自己吃摻菜的,吃得很香甜。
那時農村小學,早晨上課,因為家長都去生產隊勞動,一塊兒吃早飯。一天早晨放學,許老師喊我:“立泰,來。給我捎斤鹽來。”她給我兩毛錢,一個小布書包;“剩下錢,你買個本子。”
出學校拐彎到供銷社,我踮起腳尖看售貨員稱鹽,不認秤還怕少給了。俺老師不容易,日子夠困難的。我沒買本子,要了三盒火柴,一蹦三跳地出了供銷社,往家飛奔。書包在手里甩起來,一斤鹽越看越不起眼,一個小彈彈兒。怕真是不夠斤兩吧?我思忖著。咋這么點呀……
來到家,趁娘去廚房盛飯,我迅速地從鹽罐子里捧了兩捧鹽,添到書包里,一提,總算滿意了。娘進屋時我沒事人一樣坐在那里,放心地吃了早飯。告訴娘,這是給許老師捎的鹽、火柴。
來到學校,我給許老師交代了鹽和火柴便去上課。
“你這孩子,叫你買個本子哩,你給我買了火柴,真是!”
中午放學,許老師又喊住我,我心里一驚,莫非……忐忑不安地來到她屋里。
“立泰,買鹽時你添錢了?”
“沒有。”
“噢。”許老師略一沉思。“那是人家多給了,這些退回去。”
“沒多給,我看著人家稱的。”
“多。我一接,就覺得沉。一稱,多半斤多哩。”
“才半斤啊!就那點兒,算了吧。”
“老師怎么教你做人的?去,聽話。”許老師板著臉。
我提著那兩捧鹽,悻悻地回到家。
我不敢外露,把鹽藏在書包里。
把鹽放回原處同樣是“地下活動”,可惜這次被娘在窗外發現了。娘二話沒說,進屋“啪”的一巴掌打在我身上,氣得哆哆嗦嗦的:“你這個沒出息的,老師的鹽還往家拿,給我送回去!”
我的眼淚嘩嘩地淌下來……對母親說了實話。
這么多年啦,想起來心里就久久不能平靜……
大會結束了。我急忙走到許老師面前:“許老師,您還認識我嗎?”
“……?”許老師打了個愣。
“李立泰,三年級的班長,您忘了?”
“噢。對,對。是立泰,長這么高個子。”
我笑了。
“當上爸爸了吧。”
我點點頭,說是的。
“不斷見你的作品發表,挺好。創作上又進步了吧。”
我說,“那個大坡我老爬不上去。”
她說,“不要著急,不要慌。靜下心來讀段書,再寫。”
我說,“行,許老師,我聽您的。”
我望著許老師那刻滿皺紋的臉,眼里涌出了淚,“許老師,您像俺娘一樣老了,可還挺壯的。”
“不行了。立泰,世界是你們的啦。”
……
責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