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的草垛
如果我寫下:“草垛”。我清貧的二姐劉青禾
是否會從歧路村某一塊土地里抬起頭?那些高明的讀者是否會發出不屑的嘲笑——
“什么年代了,還在描繪那些土老帽的生活?”
而我寫下它,義無反顧。我甚至寫下了
另一個破舊的詞語:“坡上”。坡,山坡的坡
土坡的坡;上,上面的上,上方的上,甚至是
上訪的上、上帝的上、蒼天在上的上,而不是
上司的上,高高在上的上
接著是“草”,青草的草,干草的草,“離離原上草”
的草。偶爾,也是草包的草、草率的草
但必須有激情,有泥土的清和炊煙的溫柔。
然后是“垛”,柴垛、土垛、棉垛、木垛
溫暖、踏實,與土地和鄉村有關與一家人的生計和冬日的長度有關
再深入些,與一個叫小朵的女孩有關,那一個
下午,她紅著臉站在十二月的土坡上
期期艾艾手足無措,她的情人甚至還來不及
替她拈掉鬢邊的稻草是否缺少了什么?我再一次寫下
這個婉約的詞組:“坡上的草垛”
哦,“的”!我的?你的?坡上的?還是命運中無法避開的?
今天,我站在街角,看到一個酷似二姐的女人
坐著別人的運草車從中山路一閃而過
一個俗人的早晨
從樹林邊走過。我聽到樹木在交談
它們的呼吸輕柔恬淡
如果是冬天,我會幻想那是它們身上飄落的
白色羽毛。而這是五月
天氣狀況已允許市民穿著單衣
我因此有了閑情。
我原以為它們是一個群體
靠一些理想、一些謊言相互取暖
而霧氣中,輪廓逐漸清晰
最后,我看到它們的樣子:清瘦、獨立
仙風道骨
一個俗人無權在這個純潔的早晨說話
像山里的孩子看到狐仙
發不出一絲聲響。
有時候,我也會學著樹木的模樣
靜靜站立,想成為自己
而大地看出了的破綻——
只需一點壓力
我的腰身就會不由自主地彎曲
只需一點誘惑
我的體內就會伸出無數只手指
月光
很多年了,我再次看到如此干凈的月光
在周末的郊區,黑夜亮出了名片
將我照成一尊雕像
舍不得回房
幾個老人在月色中閑聊
關于今年的收成和明春的打算
一個說:雜糧漲價了,明年改種紅薯
一個說:橘子價賤,爛在了樹上
月光敞亮,年輕人退回大樹的陰影
他們低聲呢喃,相互依偎
大地在變暖,隱秘的愿望
草一般在心底生長
而屋內,孩子已經熟睡
臉蛋純潔而稚氣
他的父母坐在床沿
其中一個說:過幾年,他就該去廣東了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