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中國青年報《冰點周刊》
噓,請保持靜默
■文 / 中國青年報《冰點周刊》

這一年來,始終縈繞在我們心頭的,是一些無法按捺的牽掛和思索:災區曾經和正在發生什么?父母們的眼淚干了嗎?孩子們的新教室結實嗎?鍋里有肉嗎?每個細節都讓我們牽腸掛肚。
一年前,一場大地震,許多生命被奪去了。那時,我們曾經祈禱和祝愿,祝愿逝者靈魂安息,生者在迷途中重獲希望,在傷碎之地慢慢消去苦痛。接下來,日子該怎樣進行,血脈如何延續?那時,誰也不知道。
眼看著,一年就過去了。對于災區之外的許多人來說,曾經發生的那場災難就像一個遙遠的背景,它就在那里,不曾被忘記,但也并不真切。人們散亂地傳遞著那里的許多消息,一些英雄被樹立起來,又被推倒在地,一些悲傷的高潮被反復掀起,然后又迅速歸于忘卻。榮耀一個又一個上臺,爭議一個又一個撲來,在眼花繚亂的變幻中,那些最尋常的人的形象,卻始終模糊。他們不會說很漂亮的話,也沒有太離奇的經歷,然而在這場災難的背后,他們承受了最大的生離和死別。這一年來,始終縈繞在我們心頭的,是一些無法按捺的牽掛和思索:災區曾經和正在發生什么?父母們的眼淚干了嗎?孩子們的新教室結實嗎?鍋里有肉嗎?每個細節都讓我們牽腸掛肚。
我們每每也想知道,一年時間,生命有沒有自行尋找到出路?
地震過后,有些東西永遠凝固了,譬如漢旺的鐘樓、北川的縣城,以及映秀小學的廢墟。在這些地方,時間仿佛再也沒有光臨過,大朵山茶怒放,課本再沒有多翻一頁,門依舊開著。有些人偷偷來看一眼,然后捂著胸口匆忙離開。因為,誰也無法承受這靜止的悲傷。
然而生存終究不能停下:那種最普通的人,以及最平凡的處境。從地震結束的那一刻起,一種堅韌的力量就開始生發。它不是來自動員,也不是來自安慰,而是來自人類體內最原始的生命本能,只要人活著,就不會消亡。
在四川,在地震一年以后的四川,確實沒有太多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那些身往災區的旅游者,到過每一個遺址,拍下每一座倒塌的樓房。他們因為還埋在廢墟底下的死者數字而驚呼,然后帶著一種悲愴離去了。他們錯過了災區最真實的東西。
最真實的東西在擁擠的板房里,在凌亂的店鋪里,在充滿平常人的生活里。在這些地方,你甚至找不到什么新鮮故事,多半是為了房子擔憂,或因生計發愁。高興的事情也都細碎得很,可能是新領到了兩床棉被,在山西讀書的兒子考到了好成績。
然而這就夠了。在被地震毀損的幾千平方公里土地上,正是這些普通人的生活和命運交織起來,才構成最動人的樂章。這些個體命運不夠宏偉,也未必慘烈或激蕩人心,但卻蘊藏著深沉的力量。這種力量正變成一磚一瓦重建家園。
我們也注意到,許多人的生活仍未回歸正常。有的母親,還在喪失子女的痛苦中煎熬,其中一個,直到如今還在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勉力支撐;有的人始終不能從夢魘般的經歷中醒來,甚至寧肯結束自己的生命;有些人居無定所;有些人彷徨無依。
對他們來說,苦難依然在延續。能找回一種最普通的生活,對他們乃是一種奢望—很多人,其實從來就沒有要求過更多的東西。今天,隨著又一個時間節點的到來,人們最初褪去的激情正悄然回來,逐漸回歸常態的災區,正重新點燃人們的好奇,媒體再次掉轉鏡頭,對準人們最不堪忍受的景象。對此,我們只想說:噓,請保持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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