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口驚魂　白肩雕救難

馬文秋

拒殺白肩雕

我在滇藏線工作6年,雖然辛苦,卻干出了感情。滇藏公路南起云南大理市下關鎮,北至西藏芒康縣,全長700多公里,穿越橫斷山脈。公路經過的深山區每隔10公里有一個養路道班房,我就在道班工作。我把家人都接過來,成了白芒雪山埡口地區的第一批居民。我們常年戰斗在高山上,不僅維護公路暢通,還自力更生,開荒種地,自給蔬菜。

工作的地方比較閉塞,為了豐富業余生活,我和道班房的同事們經常到高山深谷里狩獵。山上空氣清新,盛產各種山珍,我們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一次,道班剛忙完路面修整,放了幾天假,我們幾個人又進山打獵。沒有獵槍,我們每人帶了一把野生黃桑木制成的弩和一些竹子做成的箭,對付一般野獸是足夠了。我們翻山越嶺,興致盎然。山上野花爛漫,杜鵑、高山繡線菊、金露梅等五顏六色,美不勝收。走進密不透風的原始林子后,地面10多公分厚的苔蘚,如一層海綿,在上面打滾都很舒服。

我們來到一片較稀疏的冷杉林時,有人噓了一聲,表明有情況。大家停下腳步,往前面的崖壁上一看,一只大雕赫然站在突兀的巖石上。它身長足有1米,身體大部分是黑褐色,肩部有非常明顯的白斑,這就是有名的大型猛禽之一——白肩雕。這種鳥現存數量很少,以前聽借宿道班的科考隊隊員講過。

我是第一次如此細致地觀察一只野生猛禽,它真的太美了,羽毛華麗,眼神銳利,剛柔并濟,洋溢著生命活力。從它機警的神態看,它已經覺察到有人接近,可它并沒有動,唯一的可能是它要守護巢穴里的雛雕。

平時嘴最饞的王大牛說:“瞧,它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一箭射過去就能射中它,再把那些小雕也掏出來。今天回去好好打頓牙祭!”

“瞅瞅你那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光想著吃。就你那箭法,稀松二五眼,一箭要是射不死,那大雕準跟你拼命!”陳紹華說。

“別廢話,誰箭法好誰射唄,反正肉也是大家吃!頭兒,咱們幾個中數你百發百中,你來,看你的了!”王大牛推推我。

我點點頭,輕輕搭上箭矢,舉起弩瞄準。我再次注視那只白肩雕,它并不知道死亡馬上降臨,依舊堅定地守護在那里,顯得無比威嚴坦然。我的手只要一動,它就會倒下,我們會多一頓美食,我會得到同伴的夸獎。但一個如此鮮活美好的生命就會消失,幾個更弱小的生命也將遭到野蠻的殺戮……我猶豫了一會兒,緩緩收起弓弩,說:“我請大家吃涮羊肉吧,我不想殺這只白肩雕!”

“為什么?”幾位同伴極其驚詫地看著我。

我說:“今天不想殺生,也許以后會……今天肯定不行!也不允許你們動手!”

他們知道我是認真的,都抱怨起來,卻也不敢亂來。

我們放棄了那只白肩雕,繼續往前走,不時回頭張望。白肩雕看見了我們,撲扇翅膀,躍動幾下,仍守在那里。

遭遇野豬攻擊

中午時分,我們在一塊較平坦的石頭地上歇息,吃了沿路采來的野芭蕉、榕樹果、水冬哥果,非常解渴,又就著麻辣山菇咸菜吃了些干糧。大家都很累了,席地而臥,打起盹兒來。

不知怎么的,我竟越睡越昏沉,明顯感覺頭暈惡心,難受得不得了,想站起來,卻幾乎不能動彈。我一看不遠處的同伴,都跟我差不多,王大牛還口吐白沫。我們中毒了!可吃的食物絕對沒有問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仔細一聞,有一股微甜的怪味,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仔細看身下的石頭,才發現有一些很細微的縫隙,怪氣就是從里面飄出來的。壞了,我們中毒氣了!

橫斷山區的地熱現象極其普遍,分布有眾多的沸噴泉、沸泉塘、熱泉、溫泉、硫磺泉、放射性氡泉等,還有奇特的鈣質泉華堆積現象。這些都是表面能看見的,有一些很隱蔽的噴氣孔,噴出的氣體常常有毒,據說會造成周圍土地寸草不生,吸入過多人會昏迷。我們無疑是到了一片毒氣孔上面,怪不得這里這么干凈,連草都沒有……幸虧發現還算及時,我立刻撐起身子,呼喚同伴千萬別昏睡過去,盡量保持清醒。

我們的處境已經相當危險,但更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傳來,我定睛一看,灌木叢中竟然走過來一頭大野豬!它體格龐大,估計有300多斤,全身黑褐色,臉面呈青灰色,頭和嘴比家豬長得多。兩只上犬齒露出唇外,向上彎曲呈弧形;下犬齒更長,形成獠牙,這是一頭成年的大公野豬,外表比虎豹還嚇人,看上去非常猙獰恐怖。

大公野豬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如果一槍打不死,很可能被它反擊戳死。雖然我們沒招惹它,它還是徑直逼了過來。中毒較輕的陳紹華離得最近,首當其沖。他與野豬對視,嚇得夠戧,拼命抬起手,拉開弓弩,想把野豬嚇跑。不料這個動作卻激怒了野豬,它咆哮一聲,沖過去猛地撞在陳紹華的胳膊上。陳紹華慘叫一聲,弓弩掉到地上。野豬不依不饒,張嘴叼住陳紹華的衣服撕扯起來,陳紹華嚇得大叫……

我們想過去幫他一把,可身上根本沒勁。這頭野豬似乎對人類懷有仇恨,一看到陳紹華拿的弓弩就跟瘋了一樣。我們以前圍獵過野豬,因為它們經常到我們種馬鈴薯的地里偷吃。看來,它是報仇來了,我們哥幾個恐怕兇多吉少。

白肩雕現身解困

就在野豬死死咬住陳紹華衣角的危急關頭,天空中飛下一個龐然大物,向野豬俯沖過來,迅速在它背上猛抓一下又飛了起來。野豬背上多了幾道口子,鮮血噴流出來,疼得它怪叫一聲,猛烈擺動身子,放開了陳紹華。

我們一時看呆了,那龐然大物是一只大鳥,雙翅伸展,足有3米寬。細看身子和羽毛,我發現它就是我們上午見過的那只白肩雕!

野豬氣急敗壞,轉身想找從背后襲擊它的“敵人”。它笨頭笨腦地亂撞了半天,什么也沒撞著。聰明的白肩雕在空中盤旋,并不招架迎戰。

經過一陣折騰,野豬累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直喘。這時,白肩雕突然又向野豬撲去,尖利的爪子直逼野豬的腦袋。野豬見狀大怒,竭盡全力一竄,用大獠牙迎擊。白肩雕沒跟它硬拼,在即將接觸的一剎那,又展翅飛起。野豬怪叫著連蹦帶跳瘋狂進攻,卻無法碰到白肩雕。

野豬亂蹦亂跳了一會兒,體力耗盡,癱在地上,口吐白沫。白肩雕見狀,突然急速俯沖下去,野豬還沒反應過來,一只眼睛就被抓瞎了,血流如注。

野豬發出慘叫,猛地跳了一下,但已無力抵抗。白肩雕沒有給它喘息的機會,連續猛啄猛抓,野豬很快渾身布滿血窟窿,坐在地上。一只幾百斤重的大野豬竟然被不足20斤重的白肩雕擊敗,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趁白肩雕與野豬打斗得難解難分之時,我們掙扎著離開那片光禿禿的石頭,來到草地上,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感覺好多了。這時,又見白肩雕騰空而起,在天空翱翔。白肩雕平常只食小動物,那天不知為什么,居然去與野豬大戰,可能雛雕餓急了,白肩雕又無處覓食吧。但不管怎么說,它無意間救了我們的命!望著白肩雕矯健的身影,我們心里充滿感激。

回到道班,我想兌現承諾,請同伴們吃涮羊肉。他們死活不讓,反要合伙請我,說:“多虧你當時沒射殺那只白肩雕,我們哥幾個才能活命!”

(壓題圖:著名的滇藏線119道班)(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