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任的兩端

孫　藜

那一天去郵局辦事，又碰上人多，心情頓時糾了個結出來。也說不出為什么，在這個大城市里，似乎習慣了這種反應。

自覺地站在黃線上。前面時不時有人在窗口上并排起來。看到就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不愿、懶得甚至不敢說他們。接著就厭惡自己的這種心理。

更可氣的是前后的人，總是想要與你靠得近，以至稍微動動就有身體的接觸。每次遇到這種場合，心里面都想：為什么我們不能保持一點距離，給彼此的身體留下一點空間?

許久以來，關于空間、距離這些感受不斷累積起來，甚至已經讓我對公共場所產生了排斥，除非必要不想去忍受這種折磨。

前面一位中年女性磨蹭了好一會兒，不停地在問，聽出來是要匯款。但我努力地朝兩邊望，不能讓人感到你對別人的事情很關心。即使你真地一點兒也不關心。

猛然間她回過身來，問我能否幫她填一下匯款單。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立馬就答應了。

在她從口袋里歙歙唆唆地掏地址的時候，我從衣著上打量出來，很明顯是一位來這座城市打工的。掏出來的地址卻是寄往天津的一所不知名的大學，看到這樣的地址，自己似乎有了種本能的親近，隨口就問：給兒子寄錢啊?

女人特驕傲，點著頭說，兒子大學畢業找工作要錢，今年工作不好找，花費的錢也多，兒子本來可以過年回家自己帶走的，但為了省路費就沒有回來。

在填寫匯款單的當口，她似乎為了感謝我的幫忙，在短短幾分鐘內幾乎把她們一家的生活簡史說了出來：孩子他爸原來在一起打工但傷了腰，兩年前回安徽老家去了，她自己在這里做家政。一個月能有一千六七百塊，孩子聽話就是眼睛有些不好，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找工作?

忘記了我是如何回答，只記得實際上自己依然很小心地不去探詢她的那些“隱私”，只是聽聽而已，因為一兩個人路過會無聲地撇一眼過來。那一眼。對城里呆久了的人而言，總像是詢問，或是猜疑。

然后，她和我回到隊伍中。對窗口前的人說情，這樣我們便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并且一定要把我讓在她前邊。等我辦完離開走到門口時，她還在等待中朝我笑。

事情過去幾個月了。我時常在想那個兒子如果能看到陌生的匯款筆跡，他會不會想：這是一個怎樣的陌生人呢?可惜，“電匯”的技術已經讓他不可能看到了，即使看到了，他也未必會問，說不準還會提醒媽媽：不要輕易地相信陌生人。

因為，三年的大學生活之后，他已經是個城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