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沒完沒了的人情

阿　駛

晚間，門鈴響了。跑去看，開了門，是對門鄰居太太帶著她的小尾巴站在門口，點頭鞠躬寒暄客套，遞給我一個裝著幾個大紅蘋果的紙袋子，說是老家長野縣寄來的，給我們嘗嘗。我也客氣一番后點頭鞠躬接過來。關(guān)上門心想：這算是完成了又一次禮尚往來。

日本有個習俗：搬家時要攜小禮物拜訪新住所的左鄰右舍，打招呼寒暄一番，今后大家同一個大屋檐下請多關(guān)照云云。禮物一般比較簡單：毛巾、手絹、香皂、小點心等等。

對門搬來時全家三口鄭重其事地過來，再三鞠躬說搬家動靜大，孩子雖小哭聲頗大等等請多包涵，送了一盒伊勢丹包裝的點心，很精致漂亮。點心吃完盒子被我用來裝了常備藥。上次回國帶回一些徐福記鳳梨酥和德芙巧克力送了過去。這不，人家又惦記著給我還禮來了。

日本人在學習貫徹“禮記”上似乎比我們中國人來得更鮮明，更徹底。更立竿見影。

小打小鬧的送與還，比如你送我兩根蔥，我會還你三顆蒜；你送過來幾只橘子，我送過去幾個梨；鄰里關(guān)系密切的主婦們你端來一碟家常菜，我就拎去一袋家鄉(xiāng)特產(chǎn)，不亦樂乎。參加婚禮葬禮，送上紅包白包，禮畢人散大家伙肯定會帶著回贈禮物回家的。情人節(jié)這樣一個訴諸情意的日子，在日本也被演繹成送禮大戰(zhàn)。Valentines Day女孩子送男孩子巧克力，又繁衍出一個white Day(3月14日)再由男孩子還禮給女孩子們。

每年的年中和歲末有約定俗成的送禮時節(jié)分別叫做“御中元”和“御歲暮”，送禮給親朋好友和恩惠于己的人。這兩個時期，各大小商場、超市、便利店都會準備好五花八門的禮盒，送禮還禮的人只需付錢、選禮物、指定地點，其余事情就由運輸業(yè)者在指定日子送“人情”上門。

一年一度的元旦賀卡更是你寄給我我寄給你年年互相寄贈，無論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是遠隔天涯海角的，相互贈送著思念和祝福，也是送與還得不亦樂乎。我上班的公司每年的年末會給每人發(fā)一張本部屬人員住址簿以便互相謹賀新年。

有次在車站等人，看著眼前兩個日本老太太道別。

穿素色和服老太太：今天您辛苦了，還特意送到車站，太謝謝了。一個鞠躬。

穿大花和服老太太：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您也辛苦了，謝謝!一個鞠躬。

素色和服老太太：天冷了注意身體!再見!一個鞠躬。

大花和服老太太：您也注意啊，再見!一個鞠躬。

素色老太太：請回吧，下次我再來。一個鞠躬……

大花老太太：您慢走，我等著您。一個鞠躬……

我站那看得有興趣，干脆數(shù)起來，素老太太鞠了7個躬，花老太太鞠了8個躬。幾乎都是90度，還不算我沒有開數(shù)的前幾個鞠躬和分手走遠后的連連鞠躬，心下感慨這里真是禮儀之邦啊。

一個常在一起玩的朋友生孩子了，我們幾個人商量送禮以示祝賀。其中一個日本人對我說：“不能送得讓人家有心理負擔，所以我選擇買一包嬰兒紙尿布?！鄙钚〖毠?jié)人生大智慧，于是明白了在這兒送禮，既要為自己著想也要替對方考慮。

對處事謹慎為人細致又講究禮貌的日本人來說。來而不往欠人情是非常巨大的負擔。

我就琢磨，為何在日本的住宅街上成天整晚的總也見不著個人呢?是否他們也是在避免著來而不往或者是往而不來?因為不定誰還欠誰的情呢，見了面這位又得說一籮筐感謝的話，那位還得搜腸刮肚地想是否上次人家給了一把菠菜咱還沒道謝?所以，都不出去。咱們老死不相見，也就談不上非禮也了。抑或正是這樣相互總欠著沒完沒了的人情，鄰里和睦相處，人與人之間乃至整個國家的社會文明才更為和諧吧。

這個世界，如果誰也不欠誰的人情了，將會是什么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