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萌
著名作家賈平凹的長篇小說《高興》發表后,立刻引起了各方的熱切關注,2009年導演阿甘將《高興》搬上大銀幕,成就了一場賀歲檔的狂歡盛宴,此舉又把作家和這部長篇小說推到了大眾視線的最前沿。
近年來,底層文學成為文壇的寫作潮流,越來越多的作家加入到底層文學的創作中,書寫“底層題材”,刻畫“底層人物”,著眼于“邊緣群體”、“弱勢群體”的生活軌跡,描述他們的悲苦辛酸,引起讀者的關注、同情和情感共鳴。其實我們的文學本就有著樸素的現實主義傳統,以直面人生為己任的作家們或鞭撻、或揭露、或大聲疾呼,創作出了大量有生命力的優秀作品。然而到了80年代,在“純文學”審美趨向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作家由“寫什么”轉向了“怎么寫”,由本質精神的發掘轉向了過于追求有意味的形式,使當代文學的現實主義傳統發生了暫時性的停滯。在這種情況下,近年來底層文學的蓬勃發展,底層作家隊伍的日益壯大,不得不說是文學自身要求打破束縛的客觀需要,是中國文學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追求所謂的審美和娛樂以至于在精神上陷入了危機之后的一次自我救贖和自覺擔當。賈平凹帶著他的長篇小說《高興》走進底層,以龜縮于城市中的拾荒農民為對象,描寫了在垃圾上討生活的群體的生存處境。如此的內容,如此的一群主人公,《高興》當然是底層小說。然而我們發現,在新世紀的背景下,隨著社會語境和作家生活體驗的轉變,《高興》無論是對于底層群體生活的解讀還是對于底層苦難意識的提煉都存在著明顯的缺失。
一.典型人物處于底層之上
農民“劉高興”是小說的主人公。他帶著同鄉五富來到西安,開始了撿破爛的城市生活。他們與同為拾荒者的黃八、杏胡和種豬,妓女孟夷純,乞丐石熱鬧等構成了一個底層生存小群落。然而劉高興作為底層群落的代言人,卻明顯投射出非底層氣質。他有文化,心氣高,見識、談吐、審美、辦事能力,各方面都遠超過和他同樣身份、同樣處境的農民兄弟們。他聰明而機靈,能輕易解決窮弟兄們遇到的麻煩。他幾句話就搞定了刁難五富的門衛,用廉價的西服和劣質皮鞋就為翠花討回了身份證,撲在汽車前蓋上制服了肇事企圖逃逸的司機等。這些扶危濟困的英勇事跡將劉高興裝點成了一位底層人民的救世主。劉高興的身份和行為是相互剝離的。他和五富、黃八等人一樣,是受到城市文明侵蝕的“進城鄉下人”,是靠“拾荒”維持生計的邊緣群體。在他身上承載著都市和鄉村兩種價值觀念的巨大沖撞以及小人物在大都市掙扎的生存景況,這是時代的烙印,不是依靠“高興”和小聰明就能回避的干凈的。而小說中作家把他塑造的鶴立雞群,高人一等。他屬于底層,混跡于底層,而思想、行為
卻處處凌駕于底層之上。主人公身份和行為軌跡的相互剝離,這使得小說的底層性顯得并不純粹。
二.才子佳人的故事建構削弱了精神深度
底層小說《高興》具有絲絲溫暖和浪漫主義氣息,這來源于作家給讀者虛構了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這也是整部小說情節發展的主要動力。劉高興是“才子”,孟夷純是“佳人”。孟操皮肉生涯有一個光明正大、令人同情的理由——賺錢給警察,緝拿殺害哥哥的兇手。由于兇手一次次地逃逸,為了使追查不致中斷,孟夷純只好來到西安,操起皮肉生涯,賺錢以滿足不斷索要的追查經費。這一動因使孟夷純令人不恥的職業變得神圣而高貴起來,也成就了劉和孟之間純潔美好的愛情。在劉孟的相識相知中,劉又扮演了底層之上的俠義英雄的角色,將自己撿破爛得來的錢一次次送與孟夷純,以助她完成心愿,脫離苦海。當我們借助文學表現對底層世界的關懷、批判和同情時,我們應該怎樣理解底層,或者說怎樣真正地進入底層群體的生存狀態和精神處境,而我們自身的立場又怎樣在底層形象建構上得到展示?這是更值得深入思考和體會的主題,而不是匆匆忙忙地隨潮流進入底層。底層文學的意義不僅僅在于選擇了底層題材,更重要的是需要追問其對于我們當代社會的精神凈化提供了哪些有益的經驗,缺乏批判精神的文學是軟弱無骨的。才子佳人的愛情建構不得不說是作家對底層社會現實生活理解缺乏深度,溫情脈脈的愛情造就了主人公的精神缺血,小說也自然未能達到它應有的理性批判的精神高度,這不能不說是個巨大的遺憾。
三.底層性缺失的思考
也許作家本身就是無奈的,在新世紀復雜的社會語境下,文學的批判精神日趨多樣化。歷史上的左翼作家可以從馬克思主義出發,堅定地站在無產者一邊,全力聲討剝削者、壓迫者。可是在今天的價值框架中,作家們再也找不到同樣的范疇。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城市化進程,都市的擴張和現代文明的侵蝕,使鄉村的可耕土地逐步減少。生存困境和都市的誘惑,使越來越多的鄉下人開始了都市的漂泊生涯。洶涌的經濟浪潮和強大的城市化進程,不僅改變著農民的生活方式,而且也在改變著他們的思維方式。城市文明對傳統鄉土經濟的瓦解和沖擊是時代特征的必然要求,兩種文化的沖突使他們無所適從。在新時代多元化的價值體系下,單一的人物與不公社會抗爭的命運悲劇也就顯得不那么理直氣壯了。另一方面,雖然部分作家們先知先覺的書寫著苦難,疾呼著治病救人,我們卻不自覺地進入了一個全民狂歡的時代。從一輪輪“超女”、“快男”、“新主播”等選秀節目的如火如荼之勢,到抗雪災、辦奧運,中國年的來臨,國力的強盛和國際地位的不斷提高,使得中國人民獲得了空前的自信。苦難被遺忘了,拋棄了,流行文學不歡迎苦難,更多的是娛樂大眾的熱情。極力書寫底層的苦難和社會的不合理缺少堅強的理論支撐,這些都必然會對作家的創作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底層小說的悲劇色彩很難真正地建構起來。作家給主人公起名“高興”,然而最終劉高興還是不能真正地高興,他無法融入這個城市,只不過是又一個游走在城市中不被接納的無所歸依的過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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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萌,女,河北工程大學文學院中文系助教,研究方向:文學、邯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