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扁的“９·１１”

何　婧

陳水扁民生東路價值過億的寓所半個月前就開始招租,墻上還殘留陳家外孫趙翊安識字用的圖片

2009年9月11日,陳水扁案一審宣判。選擇“9?11”, 臺灣的執法者想警示世人,貪腐其實也是一種恐怖主義。

宣判當天,陳水扁上午會見了自己的“御用理發師”江女亙霓及其先生,并在臺北看守所管理員的戒護下,穿著監內的藍白拖鞋享受戶外放風10分鐘。在高墻外守候的記者隔著鐵絲網拍他放風,鏡頭與仰頭朝外張望的陳水扁正好照面。

中餐正常進食后,他一邊洗衣服一邊緊盯電視關注判決。等到下午4點,臺北地方法院開始誦念判決書,判處陳水扁、吳淑珍夫婦無期徒刑,剝奪公權終身,并處罰金5億新臺幣。陳水扁的兒子陳致中和兒媳黃睿靚因偽證罪先于陳水扁分別被判2年8個月與1年8個月,處罰金共3億新臺幣。

法庭外,上百名警察戒備森嚴,直到宣判完畢,秩序都在控制之中。民進黨組織的上百人挺扁團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就被集體派車疏散。

一整個晚上,陳水扁都趴在通鋪上寫東西。

“最沒有道德的臺灣男人”

民調顯示超過71%的民眾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表示相信陳水扁一定會被判刑,檢察官和法官的姿態更透露出重刑的傾向。最熟悉自己案情的陳水扁也提前預計到被判無期的下場。

從最下級佃農之子而鯉魚跳龍門的陳水扁,一路走來靠的是出人頭地的渴望和無所不用其極的努力。在與臺灣司法界的博弈上,曾經的臺灣最年輕律師陳水扁高水平發揮,從一開始就借職務之便串通政府高官肆意妨礙司法。收監后他一度絕食,同時派心腹到美國去爭取“司法人權”。

起先陳水扁還在獄中寫情詩給妻子“阿珍”,后來竟將一切罪責推到妻子身上,還授意子女也這樣做,企圖保住家族第二代和第三代。這個策略被蹲過陳水扁監獄的“爆料天王”邱毅痛批,說陳水扁玩弄吳淑珍是顛覆了男人的社會文化價值,“是一個我所見過有史以來最無恥、最沒有道德的一個臺灣男人。”

待到一家上下全部獲罪之后,陳水扁果斷地放棄了一審對抗,開始大搞“不接受、不配合、不答辯、不認罪”,在宣判前自己扮成新一次司法迫害的受難者,企圖通過宣稱“一審違憲”的方法,爭取二審的有利地位。

但司法沒有給陳水扁一點可乘之機,就像臺灣“最高檢”對臺北地方法院致以敬意的時候給出的理由:一切都是依法辦事。

過去半年,臺灣現任領導人馬英九常被追問為何不使扁案進展更快。“我不是不沾鍋,是我不能沾!”馬英九回應說,做人要清楚了解自己行使權力的分際,絕不能有逾越。

從國民黨開始,貪腐就是臺灣政界的一大痼疾。民進黨當年因國民黨過分貪腐才能實現和平奪權。曾經選舉民進黨和陳水扁作為領袖的人,大多希望能夠開始一個清肅有為的新時代,可誰知陳水扁執政后經濟還不如8年前。而今峰回路轉,成就了馬英九。

不知是否巧合,數月前創下驚人收視率的臺灣創新電視劇《痞子英雄》,敘事的背景與陳水扁弊案中的臺灣政治生態相似。汩汩流動數以億計的財富、政商勾結、國內外勢力聯手、為自保不惜一切代價,層層黑幕下仆倒者無數。

煌煌千頁的判決書已經遞到了陳水扁手上。法官在判決書中寫道,陳水扁曾任“律師”“立法委員”和臺灣兩屆領導人,曾被譽為正義象征,本應將“作之君、作之師”銘刻于心,為民表率。然而卻縱容家人與身旁親信,以權生錢。親信權貴有樣學樣,官箴日益敗壞。

他們如何走出扁案

這個給媒體貢獻太多淚水、怒罵和廝打的“第一家庭”,已經分崩離析。但被裹挾、牽扯進扁案的人卻境遇各異。不少人攀附他飛黃騰達,也隨其落魄,也有人果斷地劃清界限,另立門戶。

“軍師”邱義仁,坊間傳言的“3?19”槍擊案操盤手,倒賣軍火、插手“外交”,貪污50萬美元經費被收押。而隨侍10多年的第一幕僚馬永成,也名牌服裝換囚服。滯美不歸的新光醫院前副院長黃芳彥,協助扁家藏匿珠寶及洗錢,被全球通緝。

前臺灣“調查局長”葉盛茂涉嫌隱匿公文等案,臺北法院從重判處葉盛茂10年有期徒刑。在司法調查中包庇陳水扁的前“駐瑞士代表”劉寬平已去職,很難追究責任。

在陳水扁風光無限的8年里,“紅頂商人”辜振甫之子辜成允在“龍潭購地案”孝敬扁家4億“傭金”,獲得政府收購支付的公款86億元新臺幣,現移送檢方調查。1993年,辜振甫代表臺灣海基會與大陸海協會長汪道涵在新加坡舉行了“汪辜會談”。 辜家本是島內擁有頭銜最多、最具影響力的政商家族。

臺北101大樓原董事長陳敏薰向吳淑珍行賄1000萬元,換取董事長職位,已因偽證罪遭判刑一年半。

陳水扁的軍界心腹、臺空軍司令彭勝竹上將2009年7月16日任期屆滿,調任馬英九辦公室戰略顧問。前“農委會主委”范振宗自行宣布退出民進黨,和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會面,組織11人團隊抵達長沙參與國共論壇。

當年的臺灣版“萊溫斯基”蕭美琴,已經正式就職“立委”。 1991年,蕭美琴進入政壇。由于工作表現出色和外貌出眾,很快坐上了“總統府”顧問的位子。陳水扁上臺后,蕭美琴自然成為他的貼身翻譯,隨后曾爆出兩人關系曖昧的傳言。

在陳水扁的周圍只剩下一個45歲的陳其邁。陳其邁雖出自政治世家,但在民進黨內缺乏根基,只能依靠網絡重開網絡雜志《蓬萊島》,自任社長,為陳水扁發專欄。

本案承辦的特偵組成員、法官和檢察官們,更是高度曝光,壓力極大,主審法官一度出門需要偽裝,還秘密搬家。臺北看守所上至所長下至干警,更是只能在陳水扁出庭的時候短暫休息。

既不必挺扁,也無須反扁

正如檢方指出的,治安機制不夠嚴,不代表可以殺人放火;財務稽核制度有問題,不代表可以貪污。宣判的結果得到了島內民眾的認可,除陳水扁死忠支持者之外的所有人,都認為正義得到了申張。

這場所謂的世紀大審判,如何追究一個前領導人的責任,如何從法律上嚴絲合縫的追究責任,如何以陳水扁為鑒、以儆效尤,臺灣司法的審理與判決算是交了一份尚可的答卷。

可是在扁家族成員紛紛獲罪之后,如何執行,如何收獲刑罰的實質正義,就成了人們繼續關心的話題。吳淑珍殘疾不符合收監條件,對她將如何執行刑罰?扁家還在海外藏匿的人頭賬戶上的黑錢能不能要回來?陳水扁會不會通過玩政治操作在終審前就提早攤牌,逼馬英九給予特赦而最終逃脫制裁?

陳水扁本人有罪的事實即便終審也不會有變化。曾經表示“一經宣判有罪即革除陳水扁出黨”的民進黨,為拼年底的縣市選舉,他們必須與一個判無期徒刑的前領導人進行切割。因為還想從陳水扁手中握有的政商資源、“臺獨”人望,以及尚在海外拒不匯回的十數億資金中分一杯羹,即便是黨主席的蔡英文,也只對外做淺淺的切割。

雖然馬英九政府不斷消解陳水扁和民進黨前政府在各個領域的影響力,但對馬英九和國民黨而言,通過特赦陳水扁,不僅能夠表現政治豁達和進步誠意,還能夠有效地收攏中間選票,從而敲定2012年的連任。即便如同韓國領導人相繼特赦前任那般,馬英九真的在未來兩三年內還了陳水扁自由,恐怕也只能再感嘆一句正義是正義,政治是政治。

然而,扁案審理一年多的時間里,臺灣人并沒有停步。

臺灣《中國時報》宣判當日刊出署名文章《忘掉阿扁 一起往前走》,文中說:“無論挺扁還是反扁都是少數,只因為他們比較大聲而已。絕大多數的人應該一如平凡的我,既不必挺扁,也無須反扁,臺灣有嚴峻的失業形勢要拼斗,有災后廢墟要重建,有甲型H1N1流感威脅要面對,各人造業各人擔,利害得失,留給專業政客們去用心計較,留給名嘴們去說長道短,為了顧生活,讓我們忘了阿扁,一起向前走吧。”這才是臺灣老百姓的心聲,才是那些打出慶祝標語的臺商的真實想法。

陳水扁民生東路價值過億的寓所半個月前就開始招租,墻上還殘留陳家外孫趙翊安識字用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