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碼皮鞋

方 敏

我平時在報上發表過數篇有關美食的文章，不經意間，自己竟然成了本市的一個小有名氣的美食鑒賞家。有一天，本人很意外地收到了一家高檔酒店老板朋友精美的請柬，老板還特意打來電話說是他們的幾個大包廂剛剛裝修完畢，又重金禮聘了南方某都市的高級粵菜大廚來當廚師長，為新開辟的“一餐兩菜式”的全新餐飲理念作預演。所謂“一餐兩菜式”是本店繼推出“看樣訂菜”之后的又一個全新嘗試。即你若去他們餐館設宴，訂一桌菜，可同時嘗到本邦菜和粵菜兩種烹飪方式燒制的美味佳肴。效果如何。有待檢驗。

因此，我對這一天的應該赴宴心存負擔，知道這頓飯不大好吃，因為吃過之后勢必會要求我寫一篇文章在報上發表。文章好寫，發表卻難——這種多少帶點廣告味道的文字是副刊編輯最為頭痛的稿件，

然而以前自己沒少打擾那位老板朋友，這回盛情相邀，也不能駁了人家的面子。我著西裝戴領帶。神色莊重地去了這家豪華酒店。

那新裝修的包廂，果然金碧輝煌，讓人一進去便覺得自己太顯寒酸。一進門，老板朋友便高聲宣布：“好，我們美食鑒賞家兼作家朋友到了，今晚菜式感覺如何，全仗他妙筆生花了。”說完又一一為我介紹已經入座的嘉賓，哈，一個個果然來頭不小，有本市的貿易局局長、旅游局局長、餐飲協會會長等等。大圓桌上早已花團錦簇，擺滿了各色冷盤，果然是本邦菜和粵菜兼有，最驚艷的是一盆法式鵝肝，入口即化，說不盡的軟糯和鮮香——天下竟有這樣的美食!吃后不能不感嘆：唉，咱這前半輩子真是白活了。這道菜以前只在外國名著里讀到過，別說嘗過，連看也沒看到過啊。接下去是熱菜。各色點心輪番上陣，應接不暇，正大快朵頤間，包廂門一開，但見兩位戴著沖天白高帽的廚師推著一輛锃亮的車子走了進來，也不知要表演什么，正疑惑間，抬頭又見主賓席背后轉出一位身著職業經理套裝的絕色女子。我以前說過，凡真正的美女突然在男性群體中出現時，會自然地形成一種氣場，讓男人感到壓抑，手足無措。這天那位美女一出現，也真的造成了這樣的效果，酒桌上正伸著的筷子停了下來，正在起勁咀嚼著什么食物的人霎時停止了咀嚼。奇事還在后頭，那美女忽然拿出一本小小的潔白的拍紙簿和鉛筆，開始低首詢問身邊的一位客人一句什么話，然后在拍紙簿上刷刷地記下了。接著一個個地問，一個個地記，她在問什么?什么意思?酒桌邊的食客都在納悶著。這時我的小聰明活躍起來，我想一定是飯后有紀念品贈送，比如本地名產襯衣、皮鞋之類，為能達到人人滿意，問清每人需要的尺碼是很必要的。邊想邊還感嘆，人家的服務工作真的做到家了，不像我們以前去外地參加什么會議，帶回來用不上的禮品一大堆，很傷腦筋。正這么想著。那美女已來到了我身旁，她輕輕地問了句什么，我還沒聽清她卻已拿出拍紙簿要記，我說“42”、“43”。前一個是我襯衣的尺碼，后一個是我皮鞋的尺碼，誰知她不記，卻反問我一句說：“這一數字也太大了，要燒成炭了。”我呆住了，只能隨口又強詞奪理地說了一句：“什么啊?我腳大就穿43碼的皮鞋!”

鄰座的一位朋友連忙打圓場：“人家問的是你的牛排要煎幾分熟。”哦哈，出洋相了，這洋相出大了，你想牛排煎到42分熟，那不要燒成炭了?至此我才恍然大悟，人家領班小姐問的是：“先生，你的牛排要煎幾分熟?”此時答一個6分或7分就可以了。我趕緊補救似地拽住人家申明：我剛才說的是4分熟，不是“42碼。”人家聽了淺淺一笑，說：“好的，我明白。”10分鐘之后，一盆盆牛排便從剛才推進來的锃亮的小車上烹煎而成。一一送到了我們面前，大家自然地拿起刀叉，邊鋸邊又起一小塊牛排送入口中，真是香嫩可口之極。

酒席上笑話的傳播速度趕得上與手機短信一樣快，不幾天，我那句“腳大就要穿43碼的皮鞋!”就成了一個很經典的段子在本市各飯店間流傳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