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又圓了

劉永成

月兒又要圓了。每到中秋月圓時，我便“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記憶的小舟帶我回到了1963年。

那一年，我已經上小學二年級了。中秋節前夕，母親叫我到供銷合作社買回六只月餅。走在回家的路上，月餅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鉆。在那個連糠餅都吃得有滋有味的年代里，月餅對我的誘惑力之大，是如今那些吃厭了肯德基奶油蛋糕的孩子們難以想象的。我幾次把月餅湊到鼻子下聞聞，幾次欲吃又罷。這時，肚子咕嘟咕嘟地叫，口水一上一下地冒。我想，全家六只月餅，我半只總有份吧。最后。我下定決心，掰了半只吃進了肚子里。

到家后，母親問我：怎么缺半只?母親當然知道是我吃了，我只得如實相告。母親罵我嘴饞，抬起手要打我，卻被父親攔住了。母親說：這月餅是送給你外婆的，她有好幾年沒有嘗過月餅了。我連忙說：我去，我把月餅送給外婆!母親盯我一眼說：讓你送去?不被你送到自己肚子里!說著，母親把另外半只月餅遞給妹妹。妹妹接過月餅塞進嘴里說：我去，我送去!我和妹妹爭著要去。母親說：都不要你們去，明天我自己去。母親知道，如果讓我們送去，外婆又會把月餅分給我們吃的……

半只月餅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竟然是那樣的刻骨銘心。

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印象最深的“雙節”同天是在1982年，我身為軍人是在舟山部隊度過這個日子。那天。太陽剛剛西沉，我們機關干部中的單身漢相聚在飯堂同戰士一起會餐。當時，我們部隊規定，會餐只能喝汽水及少量的啤酒。席上，大家相互祝福，洋溢著甜言笑語。我告訴大家，我們家鄉明天才過中秋節。有人問我，是不是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圓?我答：是，又不是。他們感到納悶。我便給大家講起這個典故——

南宋時，我們家鄉寧波出了個姓史的朝廷大官，任右丞相兼樞密使。相傳有一年中秋，他告知家人要從京城臨安返回故里過節。當晚，他妻子獨自盤桓月下等著，直等到月兒西斜，還不見丈夫歸來，望著白茫茫的蒼穹，不禁潸然淚下。這時，有人飛馬到寧波府傳令：史大人趕不上時辰，下令把中秋節推遲到八月十六。次日，史丞相駕到。當晚，他和妻子坐于月下，品嘗月餅，舉杯對酌，補過中秋良宵。從此，寧波過中秋節就比別地晚一天，并沿襲至今。

聽完故事。大家感慨萬千，思親懷故之情油然而生。有人說，我們軍人的中秋節永遠是月圓人不圓哪!

直到菜快光了，酒已盡了，飯也飽了，大家才散會。從飯堂出來，我見新聞報道員小張獨自一人在門外仰天長嘆，眼里噙著淚花。我猜小張一定是想家了。便叫他到我房間坐坐，或許能幫助他排遣思鄉愁緒。

原來，小張的苦楚竟然使我也為之動容。

小張說，他從小喪父，年邁多病的母親盼望他能早日找個媳婦。去年小張回家探親，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一段時間的鴻雁傳書后，女方要求小張早日脫軍裝，建立小家庭。她說，她受不了天各一方、勞燕東西的日子，月中嫦娥“碧海青天夜夜心”，多苦呀!然而，當女方得知小張要繼續留隊后，便與他“吹燈”了。小張的母親抱憾終日，在不久前離開了人世。說到這里，小張的拳頭狠狠地砸在桌上：她就在今晚與別人結婚，如果我在去年底退伍，她就屬于我的。我勸小張：也許她早已投入別人的懷抱了，你不要為失去這樣的人而傷感。組織上把你留下來，是因為你能寫新聞報道，只要你好好干。還怕找不到老婆?小張說他悲嘆的是，沒有讓母親見到媳婦……我們談著談著，不知不覺已到了午夜。

送走了小張，我怎么也難以入睡。如水的月光從窗口照進來，我仿佛看到了小張母親臨終的面容。我想，作為軍人。小張不能侍奉老母，已經作出很大的犧牲了，如今失戀的痛苦又降落到了他的身上，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家不圓萬家圓”嗎?我真想大聲疾呼：讓每一個“最可愛的人”都得到愛吧!

……呵。月兒又要圓了。今年的中秋節與國慶長假在一起，我們幾個戰友約我到南京相聚，包括已經有了一個美滿家庭的小張。二十余載過去了，今年的中秋之日，對我來說會是一種光明美好的色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