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鋒
國學老人梁漱溟問:“這個世界會好嗎?”88年后的今天,金融危機影響全球,全球氣候變暖等全球性問題威脅著這個星球的未來,梁氏之問又重來:“這個世界會好嗎?”
人均國民收入1000到3000美元型社會處于動蕩期,這是經濟學家的判斷。此時期社會學家的描繪,是民眾物欲高漲,伴隨維權事件頻仍的轉型動蕩景象。中國當下就處在這個階段。
關于政治經濟學我們可以讀到的最好的書本就是現實生活。清華的孫立平概括為中國社會生活的4個趨勢,即結構定型、精英聯盟、寡頭統治和贏者通吃。這4個趨勢將決定中國社會未來走向。
明眼人早就看出,今次金融危機美國與中國屬于不同版本。歷史類比看,中國的危機更類似美國上世紀30年代生產過剩的危機,數億人口的過剩勞動沒有了買家。而中國社會發展階段則更似美國90年前,需要老羅斯福總統的平權和反壟斷運動,而非小羅斯福的經濟新政。只有將經濟危機看作實施社會改良契機,由此,中國方能轉危為機。
有時候恍惚歷史在重復,只是換了股份制或金融并購一類的新名頭,可本質上還是攫取民富。比如一樁魯能案,權貴階層一轉手即是幾十億差價利潤。憤青們的口水自然有其正當的理由。
經濟危機會是一個平權與均富的好機會嗎?如果是,中國當抓住這個機會,將30年來積累的貧富不均、中產瓶頸等問題一攬子解決掉,讓“國有財富”(國有似乎變相為利益集團所有)向國民轉讓。張維迎等學者提出利用這次危機推動國家財富向國民財富轉移。張曾提出將中國龐大外匯儲備的一半分發給百姓,這筆儲備在海外的投資正面臨巨額貶值。
張維迎的另一項大膽提案,是發放國有企業股權,而非消費券給全體中國人民。拿出40%即約6萬億,讓百姓持有資本收入,這等于給他一個會下蛋的母雞,而不是只給一個雞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農村人給2份,城里人給1份;富人給1份,窮人給2份……可以大大縮小收入分配差距。”
這項提案的關鍵點在于釋放民間活力。民間活力決定投資方向,造就中國未來發展。由于利益格局封閉,這股勁都一舉壓在股市樓市上。中國改革開放,一句話,不就是釋放民間活力嗎?所謂改革理論,不就是民間創舉和創新的總結嗎?道理好像一講就清楚,可“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憤青的口水能打掉或至少打動利益集團嗎?此外,4萬億這筆數,如果少一筆農民工培訓費,就是忽視他們30年來的貢獻,將欠下巨債。培訓民工比修幾條公路更能救市。救市最終取決于人,農民工是未來中國勞動者主體,決定中國產業結構能否升級。
平權與均富,還富于民,還權于民,還機會于民,是經濟危機給中國帶來“轉運”的契機。錯過了,將花巨額代價來修補,或許根本不再有機會。中國的改革開放絕不是所謂的一小撮理論家討論出來的,甚至不是哪位開明的官員倡導出來的,而是一雙雙勤勞的手做出來的,一幫洗腳上田的企業家闖出來的。
2008年是“拐點之年”。歷史學家們會毫無爭議地在這一年上標上紅星。這一年不僅爆發全球性金融危機,百年一遇,而且對中國,這一年還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一年,發生商業道德危機的一年。“三聚氰胺”案引發全民思考,我們的GDP里究竟有多少“三聚氰胺”?
孫立平教授揭示,對中國社會最大的威脅可能不是社會動蕩,而是社會潰敗。社會動蕩是指嚴重的社會沖突會威脅政權和制度的基本框架,而社會潰敗則是社會肌體的細胞壞死,機能失效。社會潰敗的提法,類似費孝通先生的“社會侵蝕”和亨廷頓的“政治衰敗”。正月元宵節央視大火,損失達幾十個億,網絡上一片幸災樂禍之聲。有人說,我們這個民族沒救了。也有人說,幾十個億燒掉就燒掉吧,不被燒掉也會被吃掉。
我們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三聚氰胺”吃多了,我們的一部分已經壞死。我們犬儒當道,我們憤青罵街,都是虛張聲勢。我們一部分已經壞死,只是自己還不知道。
在這種社會生態下,有人發問:壞經濟能讓我們變好嗎?這種憂國憂民可能被看作是不合時宜的。但還是不妨努力地找出變好的可能。一部分壞死,但也意味著新生。
比如,投機取巧的炒家下崗了,樸實苦干的勞動者吃香了。掙快錢的時代結束了,掙慢錢的時代回來了。中國人在儲蓄,美國人也開始儲蓄了。花過去的錢,而不是未來的錢,心里才踏實。奢侈品不吃香了,回到簡樸、綠色的生活。塑料袋少用,主婦們又拎起了菜籃子。夜半不歸的時尚族回歸家庭了,重拾共渡時艱的溫暖。抓緊時間,修補高歌猛進時丟棄的世道倫理。愛國,消費也能愛國。危難之中見“中國”,沒有危難時只有自我。
對中國傳統文化,我們仍是將信將疑。因為這段人生必修的程序被人徹底刪除過。中國儒、釋、道三家文化告訴人們所應具備的學問,以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邏輯。例如:仁愛思想,“將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誠信意識,誠信為修身之本;自立意識,“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自強意識,主張君子自強不息;強調天人合一、天地萬物為一體,人與自然和諧共存。
如果我們機體一部分已經壞死,只有求助于兩千多年前的藥方。全球化時代,世界青年文化只有一個形態,就是美國文化。這一點誰活著誰就看得見。但如果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單一文化總是夠擰巴的。不但中國人民感到擰,全世界人民都會擰。中國人的文化取向,青年向美,中老年后回歸傳統。中國五千年文明史,擁有大根器,強大的生命力曾證明給世界看。中華文化的機體修復能力,表現在當下就是國學熱,央視《百家講壇》只是這個機體修復的自覺行為,自我拯救的一部分。
為響應世界自然基金倡議,全球4000個城鎮實行“熄燈一小時”,在中國這被批評為“很作秀”。只是加強環保意識而已。人們更希望的,是全國的司法機關能“公正一小時”、政府機關能“勤政一小時”、醫生們看病能“認真一小時”,這才是中國眼下最需要的。
一個成功的實踐勝過一千打綱領。凈空法師在廬江小鎮上的實踐堪作榜樣,凈空在家鄉安徽廬江湯池鎮建立了和諧社會示范鎮,宣揚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仁愛和平,人人熟讀《弟子規》等儒家典籍,更重要的是老法師帶著一幫人親歷親為,以行動說教。歷時3年,這個小鎮人人懂禮,人人都知道忍讓,中國的“禮儀之邦”在這個小鎮再現。
這個故事在凈空法師的《和諧拯救世界》光碟里能找到。開篇提到的梁漱溟先生,也是一個實踐的儒者。老派知識分子都是通過參政議政實施政治抱負的,雖然政治上未免童真,但惟心系天下,志在富民。而新派知道分子,惟炒作之能事,大偽若圣,一副指點天下的樣子。“不高興”們,貌似振臂一呼的英雄,實為行動上的狗熊。
奉獻,這是一個被現代中國人從辭典中刪除的詞。奉獻意味著虛偽和欺騙,意味著欲取故予。大圣若偽。我們玷污過許多原本有宗教圣潔意味的詞。80后新標簽是鳥巢一代,毋寧叫汶川一代。因為在大震之后他們用行動證明了自己。責其自私和缺乏社會責任之聲立即閉嘴了。80后自辯,我們不是不懂分享,而是缺少機會。人們期望更多80后們從虛擬世界走向實踐,長輩們少一些嘮叨,多一些鼓勵。
要做愛國實踐派,不做口水派。實踐派是中國移動提倡的“我能”,口水派則要在“能”字下加點口水變成“我熊”。比如“只給富人蓋房”的任志強,任老板聲稱不能綁架捐款,事實是華遠公司到目前為止捐款已有20多億,任個人捐款也在百萬以上。我們為他和華遠鼓掌加油;華遠地產如果蓋出了“窮人”買得起的經濟適用房,我們亦鼓掌加油。提倡“為富人說話,給窮人辦事”的經濟學家茅于軾,實踐農民小額貸款項目,對于年屆八旬的這位老先生我們抱有敬意并鼓掌加油。
行動派還應是為民族鞠躬盡瘁的國家領導者,是功成身退后裸捐的企業家,是勇揭官場潛規則的當權者,是痛陳教育弊端的老師,是警醒國人的知識分子。如是者,當為國寶。臺灣陳水扁案,并非政治洗錢,罪魁當為“導致族群分裂”。族群分裂最為可怕。族群和諧,不是靠“抹稀泥”,去強硬“和諧”不同意見者,更不是靠登高一呼來場運動,而是從一點一滴做起。
這次金融危機宣告了兩個“不可持續”:一個是美式消費主義不可持續,另一個是中國制造模式不可持續,兩個趨勢彼此相連。用托馬斯·弗里德曼的形容就是,美國人忙著建賣場鼓勵更多消費,兜售更多中國制造,錢從哪里來?向中國兜售美國債券,才有錢購買中國制造,于是鼓勵中國更加起勁制造……直到透支美國信用,透支中國環境。大自然和股市同時說“NO”,這就是我們時代的深層危機。中華民族的和諧文化,能幫助人類解決物質文明中面臨的許多誤區嗎?
最近拜見一位命理大師,談起運道。他說民族國家同一個人一樣,也是有運道的。前蘇聯為什么只有70年,因為他們是單面文化,只能維持這么久。中國文化是靠儒、釋、道三家文化體系支撐的立體文化,一個運道則是300年。比如大漢比如大唐以降莫不是300年興衰。
改革開放,中國好運剛剛開始。這讓我想起采訪某位儒商企業家時的情景。2001年“9·11”事件,他脫口而出“中華民族的好運開始了”,去年再訪時,他重述這一判斷。而他的企業不過是這個大運勢中的“一朵小浪花”。中國為什么能在短短30年中從貧窮落后發展到現在這種狀態,要歸結到五千年文化的傳承,這是深厚的中華文化底蘊在起作用。他預言,21世紀將是人類物質文明與中國文化再次融合的時代,其中和諧文化是一大貢獻。中華民族的和諧文化,將幫助人類解決物質文明中面臨的許多誤區。
國家如人的肌體,會自動調節,哪怕以災變的方式。希望壞經濟能讓我們變好。多少年后,我們才會明白,這場金融危機根本不只是為美國人而來,更是為中國人而來的。心能轉物。心變,則世界為之變。中華民族的大運道才有上升的可能空間。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