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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家是最沒出息的一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懶。哪怕在婚事上,我也沒怎么勤快。我跟鳳英是自由戀愛認識的,處了幾個月,我就把她帶回家拜見父母。鳳英對我家的情況特別滿意,她滿意了,我就放心了,也就不著急了。到了周末把她叫家里來吃飯,飯桌上她跟母親和梁歡一起商量婚期、婚房、婚宴之類的事情。我沒事人似的埋頭吃飯,心里明白這個老婆已經是穿上拖鞋——跑不了多遠了。因為有母親和梁歡對我的粉飾,鳳英就這么嫁進了我們老梁家,不幸地淪為了一個懶漢的太太。
結婚后,我的懶勁兒讓鳳英咬牙切齒,但我倆不會為這吵架,因為鳳英再生氣也架不住我認錯態(tài)度好。我動動嘴皮子承認“我錯了”,總比吵一架來得省力省心。我每天在家承認錯誤,鳳英每天給我做飯、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我用簡單的語言,就起到了“兵不血刃”地讓太太“潰不成軍”的戰(zhàn)術效果。
我的嘴巴除了承認錯誤哄太太外,就是用來吃的。鳳英對此睜一眼閉一眼。因為我的饞是具有特色的,我不僅愛吃好吃的東西,很多不那么美味的東西,我也能很努力地咽下去,比如鳳英做的飯菜。鳳英的廚藝談不上很糟糕,但水平發(fā)揮起伏較大,做壞了的時候,家人大多禮貌性地動幾筷子,淺嘗輒止。這時,我的好胃口就展現出了優(yōu)勢,鳳英的失敗作品大多被我承包了。
因為又懶又饞是我的本性,所以我出演胡同串子、痞子、無賴、小混混這些角色的時候就特別真實,有生活感,慢慢就出名了。對于我的意外走紅,鳳英格外興奮,覺著我成了明星,她對我的要求就水漲船高了,變得有些嚴格和苛刻,讓我那肆無忌憚的懶漢生活有走向終結的勢頭。
雖然鳳英是話劇演員,但抓管理也很有一套。通常來說是抓大放小,疏而不滿。看上去,人權、民主氣氛都有,實際上是內緊外松,發(fā)現問題絕不手軟。我的許多良好習慣都是在鳳英的嚴格管理下逐漸養(yǎng)成的,比如說,每天堅持洗腳、換內褲,襪子穿兩天就得換干凈的,晚上刷牙,吃完飯擦嘴,煙灰不彈到煙灰缸外面……
就這么著,在鳳英大大小小的要求下,我走出去也頗為容光煥發(fā),舉止之間也就有了幾分風度,父母兄妹夸我有進步,更夸鳳英管理有方。鳳英喜氣洋洋,頗有點兒躊躇滿志的樣子。我見勢不妙,決定給自己制造點兒退路——不能再整天在家待著了,免得她又冒出什么改造我的新點子。
于是,我跟葛優(yōu)、謝園合伙開了個影視公司,我是董事長兼總經理。我又把公司樓下的門面盤了下來,開了一家餐廳。餐廳生意挺好,但是一直不賺錢,來的都是不分彼此的朋友。人家來吃飯就是給我面子,哪能讓人家埋單。于是,最高紀錄我一個月簽單5萬多——風英說我開的餐廳差不多趕上一個慈善機構了。可是鳳英無半點怨言。她說,只要你在干活兒,沒有虛度就行。至于活兒干得好不好,賺不賺錢,她倒不往心里去。
2001年,在一個月內,父親和大哥先后離世。鳳英對我說:“你以前沒正形,是因為有父母大哥他們扛著。現在,父親和大哥走了,家里就該你撐起來了。男人,在關鍵時候必須有些擔當。”吊唁的親友一批批地來,我一批批地接待。鳳英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讓兩位親人走得圓圓滿滿。
因為父兄的離去,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不管我愿不愿意,都順理成章地成了這個家的頂梁柱。我開始拍更多的片子,還開始導電影,拍好了,背著拷貝和片花到處跑發(fā)行。餐廳也越開越多,一口氣開了3家。我依然喜歡給朋友簽單,但是心里能分清輕重了,生意好的時候就多簽點兒,讓些利潤出來增加交情,生意淡的時候就少簽點兒,避免虧本經營。
就這樣,我在不惑之年終于成熟了,在家成了男子漢,在外成了演員、導演兼商人。風英對我的管教也與時俱進,她考了駕照,當了我的司機。我走出去儼然是一個成功人士,但私底下還是一個需要太太耳提面命的男人。因此,偶爾瞞著鳳英出去應酬,一去就覺得如坐針氈。回到家,聽得鳳英一聲“襪子換了沒”便馬上還魂,覺得這才是我最習慣的氛圍。
一次,我喝多了,回家醉醺醺地拉著她說酒話 :“我這么沒出息,可苦了你了。”她一點兒沒表示感動,很冷靜地告訴我:“男人,有點兒本事的就不老實,你沒出息也不是壞事,起碼不用我擔心你在外面彩旗飄飄。”我的酒頓時醒了——這些年來,我自己覺得把她糊弄得挺游刃有余,不曾料想,她把我算計得更入木三分。
一時冒起將遇良才的惺惺相惜,忍不住跟她在家里又小酌了兩杯。我糊弄,她算計,懶漢也能娶好妻。
摘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