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蘋果

徐嘉青

豫北有個渠陽鎮，鎮子上有戶姓丁的人家。這家是上兩輩兒才搬過來，兩輩兒還都是單傳，故此人丁稀少。這樣一來，在街坊鄰居中說話就顯得聲量小，總是被那些大姓人家捉弄。

丁家第三輩兒還是單傳，這根獨苗名叫丁大勇。大勇長得肩寬背厚，是個壯實小伙，無奈一家人挨欺負慣了，上兩輩兒也都抱著吃虧人常在的念頭，起初這大勇還有幾分血性，受欺負的時候不服氣，可被大人們知道后，不管輸理兒不輸理兒先數落他的不是，然后就說丁家勢單力薄，能扁扁身過去就算了。如此一來，他的血性就慢慢被消磨掉了。

后來丁大勇長大成人，娶了個媳婦叫菊花。菊花嫁到丁家之后，原想著大勇是個高大威猛的主兒，誰知道竟是慫包一個，不免有幾分不滿。

這天，菊花去趕集，路過一個雜貨攤時，想買點針線回家做活。挑好針線后，她把錢付給了攤主麻五。偏偏在這個時候，有個跟她相識的姐妹也來趕集，兩個人就興奮地手拉著手站一邊聊起來，這一聊竟然在離去的時候忘了把針線拿走，等回到家后才猛然想起此事，就吩咐大勇去拿。

大勇出去沒多大一會兒就回來了。菊花一看他空著手，就問道：“讓你拿的針線呢？”大勇說：“麻五說針線你根本就沒落到攤子上。”

菊花一聽，當時就來氣了：“我就在攤邊停了會兒，其他地兒都沒去，咋沒落到他那兒？我過去問問！”大勇一把拉住了菊花，說：“算了算了，不就是一點針線嘛，反正也值不了幾個錢，再買點好了，麻五可是有名的賴貨，犯不著跟這種人計較！”

菊花把眼一瞪，怒氣沖沖地說：“我就知道你是個怕事的主兒，慫包一個，你怕老娘可不怕，撒手！”大勇涎著臉說：“菊花姑奶奶，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算了！”

菊花舉起右手，狠狠地打在大勇手腕上，他不由得松開了手，菊花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倒要看看，麻五是個多厲害的主兒。”

菊花到了麻五的雜貨攤前，把火氣往下壓了壓，說了把買的針線落到攤上的事兒。麻五一聽，翻著眼睛說：“剛才你家大勇就來問過了，我沒見著！”

菊花氣呼呼地問：“你敢不敢讓我在你攤子上找找？”麻五不耐煩地說：“沒見著就是沒見著，憑啥讓你找？我的東西那么多，能讓你翻個亂七八糟的？就是找人晦氣，也得看看自己是啥角色！”

被這么一數落，菊花的火氣騰地就冒了起來，說：“你不讓找就是做賊心虛，是把我落下的針線藏起來了，那么點針線還能給你弄座金山銀山？”

麻五的臉上當時就掛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繞過攤子到了菊花面前，伸出巴掌就要打菊花，旁邊有人說話了：“老五，就是沒落你攤子上，你還能跟女人一般見識？”

這話當時就把麻五點醒了，伸出的手掌一拐彎兒，手指彎了下來，他在臉上撓了兩下，嘿嘿一笑說：“臉上咋這么刺癢呢！”說完，又對著菊花說：“好男不跟女斗，就你們老丁家，孤門獨戶的，別在這兒耍橫！”

菊花東西沒拿到，還落了個丟人現眼，回到家就一頭扎到床上，嗚嗚地哭起來。大勇一看，趕緊過來勸說。這不勸還好些，一勸菊花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恨恨地說：“都是個人，憑啥咱就讓他們隨便欺負？虧你還長這么大個兒，白吃這么多年飯了！”

大勇不敢說話，任憑菊花拿自己撒氣。過了半天，菊花的氣也撒得差不多了，見大勇可憐兮兮地站在那兒，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就咬著牙說：“這么活下去，窩囊死了，怎么也得想個法子，咱得把頭抬起來，昂首挺胸過活！”

過了幾天，吃飯的時候菊花問大勇：“大勇，百十來斤的東西你能扔多高？”大勇不明就里，但還是拍了拍腦袋說：“這也沒試過，估摸著能扔個三五米吧！你問這干啥？”菊花說：“也沒啥。趕緊吃飯，吃完飯你來試試?！?/p>

說話間，大勇就吃完了飯，菊花把碗筷收拾完了，兩個人來到了院子里。菊花說：“來，把手合起來，讓我踩你手上，看你能把我扔多高?！?/p>

大勇一聽，當時眼睛就瞪大了，不解地問：“你玩雜耍呢？這萬一摔一下，可不是鬧著玩哩！”菊花說：“放心吧，摔不著我！”

大勇無奈，只得聽從菊花的吩咐，蹲下身子，把手掌合起來，伸開胳膊。菊花退后兩步，然后向前跑動，把兩只腳踩到大勇的兩只手掌上，踩上的同時，她大聲喊道：“扔！”大勇猛地一用勁兒，菊花的身子就升起了兩三米高。大勇生怕她有個閃失，趕緊緊跑幾步，伸出手臂又把她接住。

菊花重新站到地面上后，一臉興奮地說：“好咧，咱每天練三五次，你爭取把我扔得更高?！?/p>

大勇問：“你這是干啥？”菊花說：“到時候會讓你大吃一驚。”

雖說菊花這樣說，但大勇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尤其是人們知道了這件事后，紛紛嘲笑他不敢跟別人較勁兒，這是拿媳婦扔著出氣呢！

一段時間后，渠陽鎮果園里的蘋果熟了，因為果園是集體的，除了賣掉一部分用來支付管理人員的工資，剩下的就按人頭分給眾人。等分到大勇家的時候，筐子里剩下的只是些個頭小，表面疙疙瘩瘩的蘋果了。

菊花一看，氣呼呼地說：“把我家排最后也就罷了，總不能用這么糟糕的蘋果打發人吧?！?/p>

負責分蘋果的人叫麻三，是麻五的親三哥，正為找不著茬口兒呢，一聽菊花這么說，當時就指了指旁邊的一座三米多高的平臺說：“看著沒？那上面可是堆著好多又紅又大的蘋果，專門揀出來要分的，不過不分你家。有本事，你飛到上面自個兒去拿?！?/p>

菊花一聽，平心靜氣地問：“這可是你說的？”麻三把脖子一梗說：“我說的，你只要有本事飛到那上面，隨便揀，拿多少隨你！”

菊花拍了一下巴掌，高聲說道：“好！”

菊花回轉身，把事先準備好的兩個筐子背在肩上，周身上下收拾利落后，沖著后面說道：“大勇，做好準備！”

大勇答應一聲，大踏步到了高臺前，站好了馬步。再看菊花慢慢走了過去，距離大勇還有三五步的光景，猛地加快步伐，然后一個魚躍，雙腳跳了起來，恰好落在大勇伸出的雙掌中。大勇順勢托著她的雙腳，使勁兒往上一托，菊花整個人像鳥兒一樣飛起老高，竟然超過了那個平臺，她身子向前一探，穩穩地落在了平臺上。

下面的人眼睛都看直了，麻三的眼更是瞪得溜圓，簡直不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的。過了沒多大一會兒，只見菊花又背著兩個筐子站在了平臺檐兒上，沖著下面的大勇使了個眼色，隨后縱身向下一躍，正當人們大吃一驚的時候，下面的大勇穩穩地接住了她。

菊花款款地來到了麻三面前，笑吟吟地說：“麻三叔，謝謝了！不過你放心，我也沒多揀，我家該分多少，我就拿了多少?！?/p>

從此，大勇一家在渠陽鎮的地位明顯提高了，再也沒有人敢捉弄他們了。其實大家伙不知道，菊花原本就是練雜技的，后來年齡大了，才退出來嫁給了大勇，雖說如此，但功底在那里放著哩。當初之所以看上大勇，就是看上他那副寬厚的肩膀，因為這副肩膀，跟她練雜技的搭檔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