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箴言

許俊德

一

“講進步不要忘了黨,講本領不要忘了群眾,講成績不要忘了大多數,講缺點不要忘了自己,講現在不要割斷歷史。”

這是四十一年前,鐵人王進喜給一位崇尚英雄的青年人題寫的幾句話。

在大慶油田鐵人紀念館完善工作中,征集到一本一九六六年三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編印、中國工業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語錄》,打開紅色的封面,白色的扉頁上是紅色印章印的字,排在上方的是兩行稍大字號的字:“熱烈歡迎各地來京革命師生”,下邊是一個紅五角星,五角星下方的兩行字字號稍小:“物資管理部機關文化革命委員會贈”。

因為五角星是在扉頁的正中,挨著五角星的空白處是藍色鋼筆簽的兩個人的姓名,上方的人名是:“奴爾馬木提”,然后是幾個維吾爾文。五角星下方的人名是:“李光復”。“李光復”名字的下方和扉頁的最下邊各有一行鋼筆字,分別是“北京人民文工團(前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一九六六年九月三十日于首都劇場”。

扉頁翻過去,它的背面也是空白面,上面便是鐵人王進喜親筆題寫的“五講”,字為藍色。

查閱歷史得知,自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至十一月,毛澤東主席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里,先后接見了一千八百萬紅衛兵,以發動文化大革命。從這本《毛主席語錄》扉頁上的簽字可以判斷,“奴爾馬木提”和“李光復”兩位熱血青年,當時一定在北京,并得到了“物資管理部機關文化革命委員會”贈送的這本《毛主席語錄》。經過我們查找有關資料,在二〇〇四年四月七日《光明日報》上刊登一篇關于“李光復”的報道:《李光復:小演員終成大氣候》。原來,李光復從十三歲就走進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當了演員。電視連續劇《天下第一樓》中常貴的出演者就是李光復。這說明,這本《毛主席語錄》有可能就是李光復的,是他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在首都劇場從贈送單位領到手的。

據《鐵人傳》中“王進喜生平大事年表”記載: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到十月六日,鐵人王進喜帶領報捷團一直在北京向黨中央報捷,而且十月一日鐵人還參加了國慶觀禮。鐵人作為當時全國知名的勞動模范和工人階級的代表,備受人們的敬仰。許多人見到鐵人后都請鐵人簽字留言,留作紀念。那么我們猜測,在北京期間,李光復于十月四號這天在某個場合見到了鐵人王進喜,或者說是鐵人王進喜在人民藝術劇院作報告時,青年演員李光復見到了他,當場掏出了時刻揣在身上的《毛主席語錄》,請鐵人簽字,鐵人就寫下了上面的話。也有另一種可能:這本《毛主席語錄》不是“李光復”的,是維吾爾族青年奴爾馬木提的,奴爾馬木提在北京參加紅衛兵大串聯時認識了李光復,請他在《毛主席語錄》上留下了姓名和單位,又在另一個場合見到了鐵人王進喜,請鐵人簽字題詞。

孫寶范、盧澤洲所著《鐵人傳》記載,一九六六年十月一日國慶節這天上午,鐵人應邀到天安門城樓觀禮——

在天安門城樓上,王進喜不時地被觀禮代表們圍住,請他簽名題字。王進喜開始總是婉言謝絕。可是幾個解放軍代表硬要他簽字不可。王進喜就在他們的小本上端端正正地寫上“向解放軍學習”六個大字。這時又來一位代表說:“請鐵人同志給寫幾句大慶的豪言壯語吧!”拗不過,王進喜寫道:“講進步不要忘了黨,講本領不要忘了群眾,講成績不要忘了大多數,講缺點不要忘了自己。”

《鐵人傳》記載的是“四講”,缺少最后一講“講現在不要隔斷歷史”。

當我向盧澤洲老師了解他掌握的“四講”的原始資料的出處時,盧澤洲說:“好像是當時的報紙報道過,我是收集當時的報道寫進去的。具體記不清了。”根據盧澤洲提供的這一點點線索,我們查找到了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五日的《工人日報》,該報第三版《大慶人笑談紙老虎》一文中記述了鐵人的一段話:“今年年初,我跟一二〇五隊同志講,‘講進步不要忘了黨;講本領不要忘了群眾;講成績不要忘了大多數;講缺點不要忘了自己。這樣,就會永遠無敵于天下。”既然一九六六年初,鐵人就講過“四講”,這說明鐵人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更早。

孫寶范老師認為:當時請鐵人簽名題字的人很多,有可能鐵人不只是給一個人簽名題字了。

一九六六年九月二十七日這天,國家經委、計委在北京展覽館召開報捷大會,會上鐵人向二十多個部委的領導匯報了大慶油田一二〇五鉆井隊、一二〇二鉆井隊雙雙上五萬米紀錄的情況,鐵人生動的演講受到與會領導的熱烈歡迎。當場就有幾十張條子傳遞給鐵人,邀請鐵人到各部委去作報告。

那么合理的推測應該是:當時鐵人帶領大慶油田報捷團在北京向黨中央報捷,可能匯報的場次不是一次,每次匯報后,都有關心大慶、熱愛鐵人的同志請鐵人給簽名題詞,鐵人又不好拒絕,但是題寫什么內容,鐵人是動了一番腦筋的。于是就想出了“四講”,后來逐漸完善為“五講”。其中十月一日題字內容就是“四講”,十月四號題字就完善成“五講”。這說明鐵人王進喜在鮮花和掌聲面前不但謙虛謹慎,而且一直不斷思考著自己的認識。

那么我們的猜測到底是否符合歷史的真實或接近歷史的真實呢?

二

為了弄清鐵人王進喜題寫“五講”時的真實情景,幾經周折,我們聯系上了仍然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工作的李光復,此時的李光復已經是國家一級演員。

雖然四十一年過去了,但電話中提起鐵人為他簽字的事,被歲月的煙塵封存的歷史,依然清晰地閃現在李光復的腦海里。二〇〇七年十月二十七日,當我們在北京見到李光復,當我們把四十一年前那本《毛主席語錄》展現在他的面前,李光復激動了:這本小“紅寶書”正是他自己的,上面的簽名和字體他再熟悉不過了。久違的老朋友,沒想到四十多年后,你還能來到我的身邊。

凝視著鐵人的題詞,六十出頭的李光復向我們講起了當年他遇見鐵人王進喜并請鐵人為他簽字的情景來。

一九六六年十月四日上午,十九歲的李光復正常在單位上班,他的辦公室在四樓,一樓的走廊連著劇場的后臺。因為是演員,他經常到后臺上轉悠。這天,他和新疆的一位朋友奴爾馬木提一起要去后臺時,在一樓走廊靠近后臺的一頭,沙發上坐著一個他熟悉的身影,那打扮、那面孔他在照片上多次見到,那是他崇拜的英雄。“鐵人王進喜!”他禁不住叫出聲來,李光復和奴爾馬木提急忙走上前。鐵人的身邊還站著幾個人,他們正在交談。鐵人見有人認出他來,就“嘿嘿”一樂,準備站起身,李光復忙制止說:“您別動,被動!”就和奴爾馬木提蹲到鐵人身邊攀談起來。

李光復對鐵人說:“我過去在報道中經常聽到您的事跡,在報紙上看到您的照片,沒想到今天見到您本人,見到了我們敬仰的英雄,真是太高興了!”

鐵人“嘿嘿”一樂,很樸實的樣子。

李光復問:“您怎么來我們這里了?”

鐵人說來參加一個會。具體什么會議,四十年后的李光復已經記不清了。

李光復還向鐵人詢問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大慶的干打壘是怎么蓋的”,鐵人一一作了回答。李光復說,那你們住得那么簡陋,也太艱苦了。鐵人說,為了早日拿下大油田,我們生產第一,生活第二,也就是“先生產,后生活”。

李光復問的第二個問題是:“您跳泥漿池用身體攪拌泥漿,當時情況很緊急嗎?”

鐵人說,情況很緊急,不及時制止井噴,會很危險。當時只能那么做。

對李光復來說,鐵人跳泥漿池是英雄的壯舉,但鐵人說那是石油工人的職責。鐵人沒有說什么“奉獻”啊、“為了共產主義偉大事業”啊之類拔高的語言,鐵人說的非常樸實,這讓四十年后的李光復想起來還很感動。鐵人的偉大是寓樸實之中的。

奴爾馬木提是柯爾克孜族,比李光復小兩歲,他是李光復一九六五年到新疆參加自治區成立十周年慶祝活動演出時認識的,當時奴爾馬木提好像是新疆藝術學校的學生。一九六六年,奴爾馬木提到北京參加紅衛兵大串聯,便來到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找李光復。奴爾馬木提對鐵人說:“我們新疆人民也非常喜歡您,敬佩您。”由于見到了崇拜的英雄,奴爾馬木提高興地用維吾爾語為鐵人唱了一首歌《歌唱解放軍》,因為當時的口號是“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全國學習解放軍”嗎。這首歌的大意是“英勇善戰的人民解放軍,保衛邊疆為人民,人民熱愛解放軍……”奴爾馬木提當時沒有把熱瓦普帶在身上,就沒法伴奏。唱完后,鐵人高興地鼓起掌來,并熱情邀請他們有時間到大慶油田演出。

這時,李光復突然覺得,應該讓鐵人給他簽個字作留念,于是就從身上掏出《毛主席語錄》,請鐵人簽字。

鐵人當時坐的那個沙發是木頭扶手,呈圓弧狀彎下去,鐵人就把《毛主席語錄》墊在沙發扶手上題寫了五句話,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五講”。當時鐵人用的鋼筆是他自己的還是李光復的,如今的李光復已經記不清了。李光復仍然記得當時鐵人穿著一件深色的半舊的中山裝干部服,戴著一頂前進帽。鐵人的臉色微黑透紅,好像是從工作現場的風塵中來的,給人以健康結實的感覺。

李光復以為鐵人能給他簽上名字就挺好的了,沒想到鐵人給題寫了五句話,李光復非常高興。

談起對鐵人“五講”的理解和認識,李光復說:“鐵人的這幾句話啊,真是指導我一生的。當時我不是太理解,也不是太在意的,尤其是這最后一條‘講現在不要割斷歷史,我感觸最深。我們時代前進了四十一年,改革開放了、社會發展了,我們的經濟大踏步前進,也走到世界的前列了,人民的生活水平都改善了,國家的社會地位也提高了,但是我們的思想,我們的信仰,我們的信念,我覺得不能割斷……我覺得鐵人王進喜雖然是一個普通的工人,我不知道他讀過多少書,就僅從他的題詞、他的境界來說,確實是一個哲學家……咱們的時代過去了四十多年,將近半個世紀,他這種歷史的前瞻性,在今天印證了,一直在指導我們,而且以后我們還會受用……”

李光復說,后來他還把鐵人的“五講”題贈給好幾位朋友,勉勵朋友好好學習,不斷進步。

問及《毛主席語錄》扉頁上“物資管理部機關文化革命委員會贈”的字樣,他說,一九六六年九月三十日,他們給物資管理部機關演出時,物資管理部機關文化革命委員會給全體演職人員各贈送了一本《毛主席語錄》。這本書從此就揣在他身上。

由于認識了鐵人王進喜,李光復從此更加關注大慶油田,關注鐵人的消息。同時也更加向往大慶油田。一九七〇年十一月,鐵人去世的消息傳來,李光復悲痛萬分。

粉碎“四人幫”后,李光復渴望到大慶油田看看的愿望實現了。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創作的第一部話劇《丹心譜》陸續在全國上演,李光復隨劇團去大慶參加演出,在大慶的日子里,他參觀了鉆井隊、采油隊,看到生機勃勃的油田,李光復不禁想起鐵人王進喜來,想起了鐵人給他題寫的“五講”,但那本《毛主席語錄》,李光復不知什么時候弄丟了,這讓他非常遺憾。

四十多年后的今天,重新學習鐵人的“五講”,使我們認識到,如果每個黨員、干部都能把鐵人的“五講”時刻記在心里,落實到行動中,我們黨的先進性就會更加鞏固并不斷發展,我們就能夠始終立于不敗之地。

責任編輯︱張明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