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富西貴　南賤北貧　南城茶葉　北城水

王銘珍

昔日有形容北京地域文化現象的俗諺:“東富西貴,南賤北貧。南城茶葉,北城水。”所謂“東富西貴”,大體是東城西城多富貴人家之意。最早記載“東富西貴”的文獻是清末學者震鈞著《天咫偶聞》,“京師有諺云:‘東富西貴,蓋貴人多住西城,而倉庫皆在東城。”。所謂“南賤北貧”,大體是指南城和北城的居民中貧賤之家較多。這是舊北京的寫照。

東富西貴

“東富西貴”折射出來的是區域文化特征,反映的是舊時北京一種特殊的區域文化現象,同時也折射出老北京內外城商業、經濟、政治、文化分布的基本態勢。西城的王府、官邸、富家第宅數量之多,在京城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西城文化也最能體現皇家所獨有的“貴氣”。

馮其利著的《尋訪京城清王府》敘述京城王公府邸132處,包括親王府、郡王府、公主府,還有貝勒、貝子的宅第等,其中位于西城的有70處。清代共有十三位皇帝,有118位皇子。其中被封為親王、郡王的53人,被封為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將軍的有24人。他們的王府宅第80%以上是設在西城的。

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府第尋蹤》,敘述西城王府19處:

“東富”有兩個理由。一是多有舊京倉場。當年京城號稱有13倉:朝陽門內有祿米倉、南新倉、舊太倉、富新倉、興平倉;東直門內有海運倉、北新倉;朝陽門外有萬安倉、太平倉;東便門外有裕豐倉、儲濟倉;德勝門外有本裕倉、益豐倉。這13倉中,有7倉是位于東城的。

二是東城金融業比較發達,這也是“東富”的一個標志。當年有四大恒金店:恒興、恒利、恒和、恒源。外國人開設的銀行也多在東城。如英國的匯豐銀行、麥加利銀行、日本橫濱的正金銀行、法國的東方匯理銀行、中法銀行、德國的德華銀行、比利時的華比銀行、美國的花旗銀行等。

當然,震鈞所說的“倉庫皆在東城”,也不十分確切。西城歷史上也有倉庫。諸如西什庫、太平倉、王府倉、米糧庫等。天子腳下必須有充分的物質保證。西城的倉庫為數也不少,是皇家內倉。貯物范圍則不限于糧食。而且13倉中,在東城者只有7倉。西城金融業也是比較發達的。西交民巷就是北京最早的金融街。

南城茶葉北城水

老北京經營茶葉生意者,多在南城。茶葉品種繁多,而且品質也優。加工茶葉的作坊也多在南城。因為南城茶莊多自產自銷,售價相對便宜。過去北京沒有自來水,居民飲水則依賴井水。飲茶講究用水。全城原有水井1258眼,其中苦澀者居多,唯在長河沿岸、什剎海周邊,在德勝門、安定門一帶卻有許多甜水井。古人云“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論其茶也”。

乾隆皇帝愛喝茶。乾隆說:君不可一日無茶。乾隆皇帝為評定水質的優劣,曾命工匠制做了一個銀斗,用來量度全國名泉,并根據水的輕重判定水的好壞,測量的結果是:北京玉泉山每斗凈重一兩,塞上伊遜泉水也重一兩,并列第一;濟南珍珠泉水重一兩二厘;揚子金山泉水重一兩三厘;惠山泉水重一兩四厘;平山泉水重一兩六厘。乾隆皇帝說:“辨水者,恒于其質輕重,分泉之高下也。”也許是受西山玉泉水脈的影響吧,北城地下水質也較好。

中國人飲茶有句口頭禪:“茶有各種茶,水有各種水,只有好茶好水才美。”西山玉泉水泡茶雖好,但不易得。皇家用水,要每天派人馬駕御水車出西直門赴玉泉山取運泉水。民間則只能飲用井水,如果用南城的好茶,沏于北城的好水,那才清香甜美。

中國茶已有4000多年歷史,茶市源于巴蜀,茗舍茶軒興于唐。客來敬茶之俗流行于明清。當初南人好茶,北人則初不多飲。在北京發展史上,文人多居南城。柴米油鹽醬醋茶七件事,是北京人過日子必不可少的,但對文人來說,茶最重要。以茶代酒,客來敬茶,以茶會友,是從文人興起的。因為文人聚居南城,而文人中南人又居多,多有飲茶之喜嗜。因此,茶莊在南城開業者多,其銷量也多。

清代,北京有六大茶莊之說。他們是:吳裕泰、張一元、吳肇祥、汪正大、汪元昌、正興德,其中有四家是開在南城的。如今,百年老店只剩下吳裕泰茶莊、張一元茶莊和正興德茶莊了。

吳裕泰茶莊,創辦于光緒十三年(1887年),張一元茶莊創辦于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正興德茶莊創辦于光緒二十三年(1898年)。

隨著國民經濟的發展,市場繁榮,北京的茶莊數量猛增,茶葉的銷量大增。南城的茶莊,包括馬連道茶業一條街,已多達500余家。其中后起之秀是更香茶莊。位于宣武區馬連道茶葉街的更香茶莊大樓,建筑面積5000多平方米,是全國規模最大的茶莊。老板是一位年方38歲的民營企業家俞學文,生長在浙江武義茶鄉,承包過茶園。1995年,他身揣2000元,帶著致富的夢想,來到馬連道,租了間小門面,推銷家鄉茶葉。后來,在中國農科院茶葉研究所的技術指導下,俞學文回到武義開發有機茶,并在廣西、福建、云南等地建立茶葉種植加工基地。如今,更香有機茶已擁有56種產品,在全國有45家連鎖直銷店,年產200多噸,出口美、韓、日等國,成為京城茶界一道靚麗的風景。

南城茶館也多。1939年出版的《最新北京游覽指南》記載當時著名茶館有:德昌茶社(天橋),德意軒(天橋),暢園(王廣福斜街),瑞云茶社(天橋),春華園(天橋),桃園茶社(王廣福斜街),同樂園(門框胡同)。

當然西城的茶館也不少,有大茶館、清茶館、書茶館、野茶館等,不同階層的人物都在茶館相聚。西城書茶館為多,就是帶演評書、曲藝的茶館,有的還演京劇,主要的主兒是些閑人,來此品茗聽書。茶館也是舊時信息交流的好場所,老板怕顧客談話涉及政治,便在大堂掛一牌子,上書“莫談國事”四字。

清茶館是以賣茶為主,從早晨開到晚上,一天不斷。早上來此喝茶的以找活兒干的手藝人為多。早年諸如“窩脖兒”(搬運工)及廚工、瓦匠之類的手藝人喜歡在茶館里“候工”,如果找人干活,也到這里來。茶館好像一所職業介紹所。

什剎海一帶有大茶館,也有野茶館。野茶館以幽靜清雅為主。

開茶館者并不標榜自己弘揚“茶文化”,其“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不過是養家糊口而已,因此“開茶館,圖興旺,江湖義氣第一樁”。舊北京不少開茶館者頗講義氣,誠信,叟小無欺。

西城水資源豐富,是北城水質優良的重要因素。南海、中海和北海為內三海,水面87公頃,前海、后海和西海為外三海,水面34公頃。沿岸水井多為甜水井。

如今社會,友人相聚餐飲,更加文明了。彼此之間不再那么熱衷于勸煙勸酒了。如果有人聲明:“對不起,本人開車來的,不喝酒,以茶代酒了。”誰也不再勸他“親不親一口捫了” 。于是以茶代酒有了更大的空間。

其實,以茶代酒、以茶會友,是古人一種高雅的文化時尚。唐代茶圣陸羽說:“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他的好友高僧皎然就曾提出“以茶代酒”。宋代杜耒作詩云:“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北京萬和樓茶社有一幅楹聯寫道:“茶也醉人何必酒,書能香我何須花。”品茶讀書還可以陶冶人的情操。彼此禮尚往來,亦互贈香茗為高雅。日本人餐桌上,彼此不勸煙,不勸酒,只敬茶。彼此互贈禮物,忌諱贈煙、贈酒、贈營養藥,只崇尚贈茶。魯迅先生當年就曾贈茶給他的日本友人內山先生。

以茶代酒,可以避免酗酒鬧事、酒后亂性、酗酒駕車傷人等意外,有助于弘揚茶文化,構筑和諧社會。

作者單位:中國國家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