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冰
我的手機里,儲存了一大串名字。一個名字代表一張面孔,男的、女的,年老的、年輕的。他們被我分成家人、朋友、同事、同學、重要人士、社會以及其他,設置在電話簿里。他們像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經緯線,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我固定其中。
代表家人的設置符號是一所房子,簡筆畫的小木屋,三角形的屋頂,是我小時候經常畫的那一種。小木屋固執地生長在樹林里,周圍是蔥郁的森林,屋頂終年飄著一縷溫暖的炊煙,白云飄浮在天空,小鳥自由飛翔,門前一條清澈的小河,河岸開著粉色的花朵。我不止一次地想象我和家人居住其中,黑色的房屋,結實的房柱子,風吹不進,雨打不進,無論何時,都那么寧靜、安詳,充滿溫暖。
代表朋友的設置符號是一個人體圖像,在左右肋骨處,各有一根垂直的豎線,我的朋友始終貫穿在我的生命里,被我珍愛,時刻分享我的痛苦與哀愁,幸福與快樂。我們相互支撐,在人生的風雨路上,相伴而行。
代表同事的設置符號,左肋骨處有一個方框,那是我生活中一個重要的圈子,它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在這個特定的場所,我和所有人都保持平行的距離,像兩條隔了馬路的平行線,我們在圈定的范圍里,盡最大的努力扮演各自的角色,分工合作,共同完成工作,彬彬有禮,相互尊重。
代表同學的設置圖像,在左肋骨的方框里多加了一條垂直豎線,將兩條不相干的平行線交叉串連,并且延伸到了方框之外。那些青蔥歲月里的相逢,那些單純的、美好的、溫暖的細節,貫穿我們的一生,和記憶緊密相連。
代表重要人士的設置圖像,在心臟部位做了著重標示。這些人是我的領導,還有一些對我有重要影響的人,他們掌控著我的命運,或者與命運息息相關的東西。
代表社會的設置圖像是一個門鎖的孔,形似貓眼。我把送水的、送煤氣的、米店里的老板、水電修理工都歸納到了這里。我只是偶爾從這個貓眼里看到他們匆忙的背影。
代表其他的設置圖像是一些類似雪花的圖形,他們并不重要,就像一些冬天飄落的雪花,不過是偶然地落到我的衣襟上,轉瞬就融化了。
每個人的手機上,都是這樣的吧。把那些被分在不同位置的許許多多的名字連起來,就可以準確描繪出手機主人的生活狀態。這些名字背后,藏著難以忘卻的快樂時光和幸福瞬間,也藏著人情冷暖世事滄?!苍S,那個被親密地用“老公”代替了名字的人,卻是最不愿意接你電話的人,他期待的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也許,那個被你當做最好朋友的人,卻沒記下你的手機號碼,在你滿懷喜悅打過去的時候,他卻要遲疑,卻要考慮要不要接這個陌生電話;也許,那個在手機里有無數朋友的人,卻沒有一個真朋友,他要應付的人太多,來不及對某個人付出真情;也許,被你稱為重要人士的那個人,在你的情感世界里,根本沒有一點位置。你謹慎地撥打他的電話,畢恭畢敬地接聽他的電話,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有時就想,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會出現在哪些人的手機里,被他們放到什么位置?在撥打或接聽我的電話時,他們會有什么樣的表情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