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嬰兒城市的未來之夢

山　旭　張　欣

不需要像“小靈通”那樣的奇遇，也不需要乘坐目的地不明的火箭，現在從北京開車向東南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達未來城市的工地。

在渤海岸邊原本是鹽田和堿灘的土地上，確切一點說，在距北京150公里、距天津中心城區45公里，位于漢沽和塘沽兩區之間的這片地方，過去一年，已經投入了數千名工人和70億元人民幣。未來城市猶如一個“見風就長”的嬰兒，輪廓正在逐漸清晰。

它基于中國和新加坡兩個國家領導人對于人民福祉的承諾以及對未來的理想。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它也將成為全世界生活的典范。

一個城市居民的未來生活

清晨，未來城市的居民在熟睡中醒來，他具有新移民的諸多特征：年輕、高知一事實上，每100個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中，就有超過50人具有中高級職稱。

由于住宅采用了自然通風設計，即使在炎熱的夏季夜晚也可以不開空調。到了冬天，地源熱泵把土壤中的熱量“取”出來，提高溫度后供給室內用于采暖；在夏季有需要的時候，室內的熱量也會被“取”出釋放到土壤中，并且常年能保證地下溫度的均衡。

事實上，地源熱泵空調沒有燃燒過程，無污染排放、無外掛機、無熱島效應、無噪音。

洗漱的熱水來自樓頂的太陽能設施，大廈在建造時就把它們納入一體化設計。水龍頭可以在多種模式間切換：洗臉時用“花灑”，大大節約用水，吃完早飯刷碗時，再用強勁的“水柱”沖洗。

這里將興建各類雨水收集、中水回用、海水淡化設施。超過50％的用水來自這些非傳統水源。

出門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前一天的垃圾收好扔進垃圾管道。在地下，默默運行著氣力垃圾處理系統。風機運行產生真空負壓，使垃圾以每小時70公里的速度，經管道被抽運至收集站。

六成以上的垃圾將被回收利用。這些廢物利用產生的經濟效益再用于城市的福利設施建設。

他騎著一輛便攜式自行車出發，沿著專門的慢行道路去往辦公室。

辦公室并不遙遠，只相隔2公里，那是一座專門研發節水產品的企業。在建設早期，它滿足這座新城市的需求，現在已經成為全球重要的節水產品研發中心，向全世界出售節水專利和產品。環保產品也是整個城市的支柱產業。

整個寫字樓20％以上的能源消耗來自太陽能、風能、水能、地熱、潮汐、生物質能等可再生能源。

工作時，低樓層的人們更愿意打開窗戶，因為一年中空氣質量二級以上的天氣超過310天。而且由于只擁有少量汽車，御道上噪音和尾氣的排放量都很低。

工作間歇，他接到了“鄰里中心”的電話。這個社區管理機構通知他，周末將召開居民大會，表決出售樓梯廣告所得資金的使用方法。

下午他去了城市另一端的輕軌車站。一路上，到處都是綠色。由于整個城市都是從鹽堿地上建設起來的，蘆薈這樣的耐鹽植物占多數。他又接到一個電話，剛畢業的弟弟要來這里上班，詢問辦理公屋居住的手續——生態城有20％以上的公屋專門提供給低收入者。

根據政府剛公布的數字，整個城市的人均壽命已在全國排到了第一，他正考慮把父母接來。雖然房價沒有下降，但這里住宅的價格要低于天津市區。

他從輕軌站上車，然后在天津轉坐城際火車，1小時后到達北京，與合作伙伴討論了新項目。下午4點多，他又回到了生態城。

吃過晚飯，他先去了社區的體育中心打籃球。在這里，每個居住區，步行500米范圍內都有免費文體設施，步行可以到達的商業服務設施，也基本可以滿足人們的需要。

忙碌了一天，當他躺在床上時，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

中國需要什么樣的生態城

這是中新天津生態城未來生活的一幕，而且并不遙遠。

“生態城市”是70年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與生物圈”計劃中提出的概念。從那時起到現在，全世界具有遠大理想的科學家、政治家，都在致力于創造這樣一個未來世界的樣板。

在巴西，“生態城”叫做庫里蒂巴，它是世界上綠化最好的城市之一，人均綠地面積581平方米，是聯合國推薦數的4倍；在阿聯酋，阿布扎比將建設出=界第一座不使用一滴石油、絕對零排放的綠色城市。

雖然全國各地多有提出“生態城”的口號，但只有天津的這座生態城被冠上了“中國”字頭。

它是兩個國家對于未來的憧憬和試驗：本土狹小的島國新加坡，想在這里建設一座面向未來的宜居園區。而中國人則希望，為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和城市模式的轉變，樹立一個樣板。

“中國的生態城不能脫離國情?！敝行绿旖蛏鷳B城管委會副主任藺雪峰告訴本刊記者。

為了建造阿布扎比的“太陽城”，阿聯酋政府早在2006年就用2.5億美元建立基金，專門研發太陽能技術。石油之國以一種異常強翔的方式打造自己的“生態城”。這對于期望得到復制經驗的中國來講，顯然并不合適。

但像庫里蒂巴那樣主要通過綠化來實現“生態”，起點又顯得太低。

“它要使用諸多的環保先進技術，還要讓居住者能夠接受?！碧A雪峰說，這座城市既須體現“未來”，又不能是空中樓閣。

污水庫將變“凈湖”

打開中新天津生態城的官方網站，顯示城市未來面貌的動畫上，會有陰影掠過城市。那是每年都要造訪這里的成群候鳥。

不過在之前的幾年里，在這片灘涂濕地落腳的候鳥正在減少，停留的時間也開始縮短一來自附近的工業和生活污水侵入附近的薊運河，濕地里的蘆葦根部都是黃色的。

“解決污水是生態城目前的重要任務。”中新天津生態城環境局局長靳美珠告訴本刊記者，在生態城北部還有一個巨大的污水庫，常年承接來自周邊區域的污水。

在解決污水問題之前，生態城已經完成了在鹽堿地上再造土地的計劃。

生態城座落在退海成陸僅500年至700年的海積平原，鹽田、水面、荒灘三分天下。與惡劣的自然環境對應的是，30平方公里區域內過去只有2000人居住。而生態城建成后，將在2020年擁有35萬居民。

填土來自疏通薊運河、永定新河的淤泥。把泥水混合物排放到近水陸地，排除淤泥中的水分，達到一定標高，使之具有可利用價值。通過上述工藝，可使吹填地塊在一年內達到填土的技術標準。

造2平方公里土地，就需要吹填土方約350萬立方米。

另外一些“新生土地”將來自巨大的污水庫。靳美珠告訴本刊記者，薊運河邊的這個面積2.7平方公里的污水庫，使用已有30年，現在每天仍有約2萬噸污水進入。

一座新的大型污水處理廠正在規劃中。而徹底解決污水庫的關鍵是底泥修復，這一技術在國內尚屬空白。即使在日本，也不過是把被重金屬污染的底泥裝進密封箱體后掩埋。

為了不污染生態城外的地方，中新天津生態城管委會正在委托高校進行實驗，希望將底泥做無害化脫水處理，然后裝進袋子填埋污水庫的一半面積。

“裝底泥的袋子要比一個房間還大，經過處理使其硬化，國外一般用來做防洪堤，也有的用于小面積造地，但都沒有我們這么大規模，要填出十幾公頃?！苯乐檎f，污水庫的剩余部分，凈化后將作為景觀水體，名字都起好了，叫“凈湖”。

各種渠道造出的“新生土地”，是“未來城市”崛起的基礎。

在已經開工的生態城起步區，記者被告之，腳下約一米深的土壤都是后來填墊的。作為整個生態城的試驗標本，這里預計在2010年底完成建設。

“起步區有290萬平方米生態住宅。”藺雪峰說，它們將以100平方米左右的戶型為主，不久后這些未來型住宅將集中上市預售。

環?？萍荚趺茨堋盎荨倍弧百F”

根據中新天津生態城管委會的標準，生態城內的住宅將是先進環保科技的集大成者。事實上，在國內還從來未大規模強制實施過的綠色建筑標準體系。而在天津生態城，綠色建筑將達100％。

比如住宅在建設時就將與太陽能光熱設施進行一體化結合；自然通風設計將最大程度減少空調的使用；而節能保溫墻體又會在冬季減少熱量損失。

生態建筑看起來簡單，卻充滿了難題。中新天津生態城管委會建設局副局長葉煒舉例說，一般住宅的屋頂可以有兩坡、四坡、平坡，顏色也可以變化。但是以現有的技術，太陽能裝置一定要有40度的坡度，而且是深藍色、灰藍色。這會不會造成城市形態的單一?

事實上，在天津濱海新區的大盤子上，中新天津生態城被賦予的主要功能就是宜居，而這使它一度被誤讀為大型房地產項目。

但中新天津生態城管委會的官員并不回避這個話題：如果不引進市場資金進行運作，生態城的模式就無法在中國各地得到復制。

這其中包括找到先進科技與價格的平衡點。葉煒坦言，目前環?？萍紝τ谄胀ㄈ藖碇v還是“有點貴”。

據測算，入門級綠色建筑的價格將比目前的市場價格高5％至15％。葉煒說，如果2010年順利進行預售，價格不會高于天津市區的住宅價格。

在不久前結束的天津房交會上，天津市商品房的平均價格是每平米約8000元。實現理想價格的關鍵，是這片鹽堿地上再造的土地，出讓價格相對較低。

“鄰里中心”兼顧行政與自治

4平方公里的起步區，大型挖掘機掀起泥浪，如同正在播種的田野。

示范交通路段已經建成。和在許多大城市看到的情況不同，這條道路除了機動車道，還專門預留了非機動車道：一半供行人通行，一半供自行車通行。而此前在一些大城市，自行車道曾因“象征落后”而被取締。

靳美珠說，慢行交通系統是生態城的特色之一，它和清潔能源、公共交通，將成為解決交通問題的主要手段。

現在看來，減少車輛對環境的污染和交通擁堵的唯一辦法就是減少汽車數量。生態城內的小汽車數量將被控制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當居民外出時，通過軌道交通與外界接駁。在城市內，則利用慢行交通和公共交通。

這樣，就帶來了整個城市設計規劃和生活方式的巨大變化：人們必須可以通過步行、自行車到達商業和其他服務設施。

新加坡是一個可以提供經驗的城市。生態城將按照他們的模式建設“鄰里單元。這意味著：第一，將在社區內解決大部分生活需求；第二，社區內的居民將形成新的相互關系和管理模式。

在新加坡，社區都有一個介于物業公司和居委會之間的“鄰里中心”，行使一部分政府職能，并體現自治色彩。

目前，中新天津生態城還在考慮如何引進新加坡的社區管理方式。靳美珠說，比如規定了社區具有環境管理職能，環境局下面就不再設立分局，依靠社區管理機構來配合工作。

顯然，未來城市的市民不僅生活在新科技搭建的大廈里，還將在新的社會管理模式中扮演不同于以往的角色。

靳美珠執掌的環境局，除了傳統的環境保護職能外，還承擔水利、水務、綠化等方面的工作，相當于過去的環保局、市容委、環衛局、水務局等等部門的綜合體。在這個按照“大部制”構建的單位，目前只有8名職員。

與一般政府部門不同的還有，生態城各職能部門的“一把手”基本都是專業官員。

“應該說，生態城中的居民將獲得新的、更為有效的政府服務，在新的社會管理模式下生活。在獲得經驗后，這些模式也將為其他地方所借鑒?！碧A雪峰說。

生態城并非孤島

新加坡為生態城提供了許多經驗。比如，新加坡的自來水龍頭都有四檔水量，在細節處實現節水。

藺雪峰說，希望生態城的產業園內能建設一個生產這種節水設備的工廠，環保產業也將是生態城的支柱產業。這些企業以生產環保產品滿足生態城建設的需要，而企業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壯大，然后使生態城成為中國乃至世界重要的環保產品產地和研發基地。

不過，生態城畢竟是建在中國的土地上。新加坡處于亞熱帶，不需要考慮朝向問題。但生態城的設計必須從中國特點出發，達到保溫、自然采光、通風等的結合。雙方曾為此多次溝通。

而今天的中國，畢竟與15年前中新合作蘇州工業園時大有不同。生態城的。一些新方人員曾參與過蘇州工業園的建設。而中方官員則表示，在處理生態城的每一個細節時，他們的眼光都是朝向全世界的。

對于管委會來講，也許更多問題還要在國內的范圍內解決。

比如，生態城并非孤島，十幾公里外就是重要的工業區，而貫穿生態城的薊運河，其上游甚至不在天津市的管轄范圍內。

靳美珠說，目前已經開始進行一定程度的生態補償，以減少周邊地區對生態城區域的環境影響。“像周邊區域有大化工和制造業，要遷廠就會影響地方收入和群眾生活水平；上游來的水也不能無限制地由我們處理，也需要在源頭治理。”

好在環境和生態已經逐漸成為整個國家的共識。管委會的官員說，他們希望中新生態城盡早成為一座并不特殊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