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鈔孽緣

王鳳國

東岳本不打算花掉那張百元似鈔，可是后來還是花掉了。東岳想把似鈔放在煤氣上燒了，卻讓妻子攔住了，說你就先放你錢夾里吧，說不定哪天還能找個機會花掉呢!東岳一想，老婆說得也是，就留了下來。

初夏的一天，東岳和朋友在一起玩，這個時候從遠處過來一個賣桃的果農，是個中年婦女。東岳就突然想起了錢夾里的那張假鈔，他就對朋友說，你們等我下，我去買桃子給你吃。說完，東岳就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買了幾斤桃子，當他把假鈔給那個婦女時，她還仔細地來回翻看。東岳笑著說，我還給你假的不成?婦女說，那可說不好，這年月什么沒有假的啊!東岳說，你這么不信任我，我就再給你換張了。那婦女說，不用了，憑你這句話就知道不假。

這天應該是東岳非常愉快的一天。他終于把這一百元假鈔花出去了。他還特意請朋友們吃了頓飯。

東岳去上班，聽到辦公室的一群人在議論什么，東岳走過去，笑著問，議論什么呢!同事小李說，這個人太缺德。一個農村來賣桃的婦女，從一個青年人手里收了一百元假鈔，回到家才知道是假鈔，你知道嗎?那賣桃的錢是給孩子交學費的，那婦女就非常后悔，一時想不開，喝藥死了。東岳慌忙找到那張報紙，上面記者還拍了那張假鈔的圖片。東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是自己親手殺的那婦女，也就是說是自己變相，或者說間接地殺了那婦女。東岳在心里說，天啊!我殺人了。

這件事像惡魔一樣纏著東岳。

后來東岳去找一個律師朋友，說，我打算自首，不，應該叫投案自首。

律師朋友問他，投案?你作的什么案?

東岳說，我花掉了一張假鈔，導致一個果農自殺。

律師朋友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證明你有罪，包括我。你有證據嗎?問題需要證據!你這人真怪，別人找我都是為逃避罪名，你卻是找罪名的。

東岳很失望地走出律師事務所。

回到家，東岳給老婆說，我心老不安寧呢!

老婆說，那是你心里有鬼，你心里有鬼你懂嗎?

東岳說，我想投案自首，我有罪孽啊!我為什么要把假鈔花出去，只有你可以證明我花掉的是假鈔。

老婆說，你神經病，你瘋了!讓我當證人，我就跟你離婚!離婚!

東岳作出一個決定，當一名警察，打擊假鈔。

那天，我拿著母親賣水果的錢去交學費。老師接過去，在太陽底下照了照，然后甩給我，說，假的。

我說，不可能，是我媽給我的。

老師說，你媽給你的就不是假鈔了?銀行還給假鈔呢!拿回去，再換一張。

那天我沒等下課，就發瘋似的往家跑。

父親知道是假鈔，就用那張假鈔狠狠抽母親的臉，用最惡毒的話罵母親。

我討厭老師，討厭同學看到我拿假鈔幸災樂禍的面孔，我沒再去學校，就去了后山，后山有很多山果和鳥兒，我在后山玩了整整一個下午。回來的時候，村里的大娘們看到我，瘋狂喊我，山伢子，山伢子，你這個混蛋，你跑哪去了，快去看看吧，你娘喝藥了!你娘喝藥了!

我發瘋地往家跑去，在路上絆倒了幾次，我顧不了這么多，就想快到家，看到娘……

我娘死后，我也不去上學了，就跟爹生活，爹常打我，他賣掉了果同，賣掉了豬，賣掉了羊，能賣的他全賣了，賣了錢就去賭博。賭輸了回來就喝酒，打我。我實在無法忍受，就跑了出來，跟我們莊上的地痞流氓瞎混。他們說，你娘的死應該和假鈔有關，為什么假鈔讓你拿到，這不公平，有個名人說，哪里有不公平，哪里就有反抗。我們要讓全世界都他媽的拿到假鈔，都讓他們死娘。你要為你娘報仇。

后來，我就跟他們販假鈔，然后把假鈔想一切辦法花掉。

被警察抓住，是我在和團伙的一次假鈔交易中——我們還沒有來得及交易，就被從天而降的警察抓住了。我做了幾年的似鈔生意，沒想到在這里失手。

被關進監獄，東岳來看趙山伢，他告訴趙山伢他叫東岳。他問趙山伢是怎樣走向販假鈔的犯罪道路的?

趙山伢就如實回答了。

東岳說，我告訴你，那張假鈔是我給你母親的，你恨我嗎?

趙山伢先搖搖頭，又點點頭。

趙山伢被判刑那天，警察告訴他，東岳警官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自殺。警察說，他讓我告訴你，他欠你們家一條人命，他想這輩子還了，下輩子就不欠了。

趙山伢嘿嘿傻笑起來，笑得滿臉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