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有把槍

李　均

楊平凡正在辦公室看報紙的時候，老劉頭走了進來。老劉頭的身后還跟了一個背著包的年輕人?？隙ㄓ质菫榱怂哪屈c養老金而來的，不用想就能猜到。楊平凡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這個老頭，假裝沒看見他。低著頭繼續看報紙。

老劉頭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說，楊主任，我那養老金的事兒到底啥時候才能解決呀，我都跑了幾十次了。

楊平凡放下手中的報紙。開玩笑道，這有什么不好的，來回跑跑就當鍛煉身體嘛。

為了養老金的事兒，老劉頭曾經找過楊平凡好多次，雖然每次都沒把事情徹底解決，但來的次數多了。老劉頭和楊平凡已經熟了，因此，他毫不客氣地嚷道，楊主任，你看你說的，你以為我想往你們這里跑呀，我家離這里十多里，擠公交車不說，還要走上半里多路，我容易嗎?

楊平凡接話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該是你的，誰也拿不走，你就在家老老實實等著，文件一下來，你的問題跟著就解決了。

咦，那文件還沒下來?騙誰呢，電視上說早就下來了。老劉頭正了正聲色繼續說道，我今天來不是代表我一個人，而是代表老張老王老李他們好幾個人，你看該咋辦，到底給還是不給?

老劉頭今天說話的語氣特別沖，楊平凡感到有些奇怪，不過，這件事他實在不好處理。文件確實已經下來了，對于老劉頭他們反映的養老金問題，他也向上面領導請示過。但上面領導一直不發話，于是，他這個做主任的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了。

楊平凡等老劉頭把話說完后，把手中的報紙翻過來，一邊瀏覽上面的文字一邊說，你說得對，文件確實已經下來了，但你的問題也不能馬上解決呀，還要經過很多程序呢，你以為就你急，急的人多了!

我看呢，錢就是被你們這些當官的給挪用了，你們就是不想給!老劉頭氣呼呼地說。

楊平凡瞪了老劉頭一眼，沒說話，雖然拿著報紙，卻一個字也沒看到眼里。

老劉頭接著說，你們這些當官的，就知道貪污腐敗，啥時候為群眾著想過!我要向媒體揭發你們，向國務院反映!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門口不時有領導經過，楊平凡雖然好脾氣，但一聽這話，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他重重地把報紙摔在桌子上，吼道，好呀，那你就去國務院吧，誰能解決你找誰去，別在我這兒吵!

老劉頭是個倔脾氣的人，像只好斗的公雞一樣瞪著眼看著楊平凡。好半天，老劉頭才嘟囔道，要不是看你這個人比較和氣，沒架子，給你們一個補救的機會，我早就去國務院了。好，你們不給解決，我現在就去國務院。說完，看了看身邊的年輕人，一扭身，便領著那個年輕人走了出去。

老劉頭雖然沒有去國務院，但讓楊平凡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晚上，剛到家，楊平凡便接到了單位領導打來的電話，領導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剛開始楊平凡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后來他總算聽明白了：原來，上午和老劉頭一起的那個年輕人是電視臺的記者，上午在辦公室發生的一切全都被他偷拍了下來!

放下電話，打開電視。新聞中主持人正在播報一條關于改進機關工作作風的新聞，開場白說完之后，畫面便切換了進來。當看清鏡頭里那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就是自己的那一瞬間，楊平凡的腦袋嗡地一下，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腦門滾落下來。平時，他最反感甚至痛恨那些不辦實事的官員，但今天，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上電視，并且還是被當作示眾的反面教材!他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主持人說的是什么他已經聽不清了，他就怔怔地坐在那里，失神地望著電視上的畫面，他的思緒一片混亂，他覺得自己特別無辜和冤枉，但看著鏡頭里自己摔報紙時的那副德性，又覺得一點也不冤枉，完全活該!

迷迷糊糊地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睡著的時候，楊平凡做了一個夢。夢里，他領著一群人，高喊著什么口號向前行進，在一個房間的門口，他拉上槍栓，一腳踹開門便第一個沖了進去，然后，就把槍口對準了里面坐著的那個人。只是，那個人的面孔一直很模糊，他猶豫了好半天，終究還是把槍口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