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米哈依爾·扎多爾諾夫

一輛用鮮花和彩帶裝飾的彩車停在了樓門前。從樓里最先走出來的是雙方的父母，隨后就是今天要舉行離婚典禮的這兩位主角，后面跟著的是一大群盛裝的親戚朋友。車隊浩浩蕩蕩地朝婚姻登記處開去。

登記處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他們不得不等上一陣子，不過沒關系，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這時，又有親友陸陸續續地來獻花、祝賀，大家都稱贊他們是今天最漂亮的一對。

他們終于被請進了登記大廳，一位穿著典雅的女士莊重客氣地接待了他們。

“從你們現在的表情我就可以看出，你們不是貿然地做出這個決定的，”女士說，“我完全相信你們的真誠。但愿你們永遠記住你們離婚的這一天！而且我也相信，這一天會永遠留在你們的記憶中！”

他們兩個人激動極了。三個月前他向她提出了離婚請求，她非常高興地接受了，而且馬上就告訴了自己的父母，她要讓老兩口也高興高興。這是一件大喜事，他們決定慶祝一下，所以第二天就給親戚朋友們發了請帖。沒想到有那么多客人要參加，所以他們不得不一等再等，認真準備，挑選日子。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登記處的女士對她說，“你同意和你的丈夫離婚嗎？”

她略做思考，然后一臉幸福地說：“同意！”

而他不愧是個男子漢，回答時沒有半點猶豫。

“那好，”女士又對他說，“現在請您把您妻子手上的戒指退下來放在這個小銀碟里。”

但是那枚戒指卻怎么也退不下來了。那枚戒指自從他們結婚時在這個登記大廳里他給她戴上后，她就一直戴著，從來沒有摘下來過。日復一日地洗衣、做飯、打掃房間，她的手早已變了形，特別是關節部位。

有一個客人開玩笑說，沒什么了不起的，是太激動了，畢竟是一生中第一次摘戒指嘛，會學會的！

她的戒指終于被摘了下來，“當”的一聲落到了小銀碟里。隨后他的戒指也落到了旁邊。大廳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那位女士鄭重宣布他們的婚姻關系從此解除了。眾人從大廳往外走的時候，樂隊演奏起了門德爾松的《婚禮進行曲》。在隔壁的一個房間里，他們一起喝了香檳酒，摔了杯子，撕毀了兩個人的照片，首先撕的就是那張結婚照。

從登記處出來后，車隊又在市內繞了一圈，他們想最后一次看一看他們從前一起散步的街道，瞧一瞧他們剛有房子時經常光顧的那幾家商店，最后還在列寧山上好好欣賞了一番市容。

“你今天真漂亮，”他說，“這件連衣裙太適合你了，我從來沒想到過你會這么漂亮?！?/p>

“我也從來沒想到過你會這么殷勤、體貼！”她笑了笑，用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這個發型可是她昨天用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的時間才做好的，為了保持發型，她昨天晚上是坐著睡覺的。

他們回到家時，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按照傳統，證婚人先講話：

“的確，最近他們彼此非常冷漠。男主人除了他的工作，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在最近這三年里，他們一起只去了一次電影院，而且還沒買到票。去了兩次洗衣店，結果還被打劫了。從此后他們幾乎再不一起出去了。男主人在家總是感覺很孤獨，但是女主人卻沒時間陪他。下班后女主人總是忙來忙去地做家務，在丈夫面前永遠是披頭散發，趿拉著一雙破拖鞋，穿著一條舊裙子。為了不受刺激，男主人不再看自己的妻子。女主人在男主人的眼里好像變成了隱身人……”

證婚人的發言很長，所以客人們喊的“甜啊”也格外響亮。（按照俄羅斯人的傳統，婚禮上喊“苦啊”）

在客人們友好熱烈的掌聲中，他和她握了握手。

“你今天用的香水味道太好了！”他坐下后說，“從哪兒弄來的？”

“我預定的。我三年前就漲工資了?！彼呎f邊往他眼前的盤子里放了一點沙拉，“你嘗嘗，這道菜可是我自己發明的！”

“好吃極了！”他贊揚道，“你以前可沒做過……”

“那不是沒機會嘛，我一直在等有個什么特殊的日子再做。再來點吧。”

“謝謝！謝謝！”他連忙道謝，“漲了很多嗎？”

“什么漲了很多？”

“你的工資……”

“根據學位漲的……”

“你已經是博士了？”盤子從他手里掉了下去，在地板上摔了個粉碎。

“沒事，別撿了，一會兒我收拾。你拿個別的用吧。給你這個……”

他們的談話被他父親打斷了。他父親對他母親說：“你終于不用每天都待在咱們自己家了！你得經常來看看咱們的兒子了！”

客人們興奮地對他們也喊起了“甜啊”。這對老夫妻也握了握手，顯然他們握的時間比自己的兒子兒媳握的時間長。

“我真為你感到驕傲！”父親的話音剛落，他就急忙對她說。

“我也為你驕傲！聽說你已經是一個部門的領導了，是真的嗎？”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快就會讓我再負責第二個部門了！”

“你看，結婚前我就看出了你有能力，我總是說，你肯定有出息！”

“現在我有一個建議，”他說，“我們一起干一杯。不管怎么說我們共同生活了十年……我們幾乎從來沒吵過架。我們都有很多收獲……一句話，值得干一杯！是吧？”

“當然了！”她欣然同意。

“你喜歡喝什么？香檳還是紅酒？我有點記不清了……”

一杯香檳下肚后，他們的談興更濃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問她。

他們聊了起來。她談了她的理想，他說了他的打算。結果他們發現，他們的想法驚人地相似，這讓他們非常開心，于是他們又喝了一杯。

“今天太令人難忘了！”她說，“我從來沒像今天這么高興過……”

“我也是，”他說，“咱們去跳個舞吧？”

客人們很晚才漸漸離去，都非常羨慕他們。臨出門時，眾人再次感謝在這里度過的美好時光，并祝愿他們夫妻在一起度過最后一個愉快的夜晚……

“你滿意嗎？”客人們走后，家里只剩下他和她時，他站在堆得像小山似的餐具旁問她。

“非常滿意！這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天！”她說完，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友好地吻了一下。他順勢鼓起勇氣抱住了她。

“你怎么了？”她大驚失色，“你要干什么？”

“你嫁給我吧！”他說。

“我們彼此還不太了解嘛！”她企圖掙脫他的懷抱。

“不對！今天我了解了你的一切，我非常高興。我相信我們彼此真的很般配！”

“但不管怎么說，在一天時間內就做出這么重要的決定還是太匆忙了。我們已經不是那個年齡了……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p>

“還考慮什么！我愛你，你也愛我。今天我從你的眼神里就看出來了?！彼f著，又想吻她。

“不，不行。別這樣！”她終于掙脫了他的懷抱，不好意思地整理著已經完全散亂了的頭發。

“為什么？”

“沒結婚就這樣不好！”說完，她又穿上那條舊裙子，去洗那堆攢了一天的鍋碗瓢盆去了……

（馮 煌圖）